許歡顏的及笄禮定在六月初二，難得的好日子。

雖然還有十余天，但府中上下已然忙碌起來，整個崔府都沉浸在一派喜悅中。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抵就是那日書院有課，崔成蹊和崔延無法回府為許歡顏慶祝。

老太太本想著延后幾日，畢竟及笄禮對女孩來說，是人生中第一個最重要的日子，兩個兄長總要在場。

只是接下來整個六月，硬是再挑不出一個好日子，若推到七月，日頭就熱了，對許歡顏來說也是辛苦事。

無奈之下，及笄禮只能如期舉行。

……

朝歡院。

自從見了百曉生后，許歡顏心底的大石頭也算放下了些。

院子里的丫頭都去忙及笄禮的事了，春棠秋梨也不在，許歡顏閑來無事，便躺在樹下的搖椅上，翻著崔君妙送的話本……

等秋梨端著飯菜走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許歡顏趴在桌邊，拿著張紙涂涂畫畫，手邊還攤著本藍皮話本的畫面。

她好奇走過去：“小姐在干嘛呢？”

許歡顏拉著她坐下，興致勃勃道：“快來看我的畫，能瞧出些什么？”

“……”秋梨看著那令人不敢恭維的畫功，抿了抿唇，“奴婢愚鈍，小姐還是講講吧。”

“這畫叫‘雪夜煮酒’，靈感來源于這話本，”許歡顏拿過那個藍皮本子，翻給秋梨看，“講得是男女主在一個飛雪飄飄的夜，涼亭對坐，品酒賞雪，然后感情迅速升溫的故事。”

“……”秋梨恍然，“所以小姐是想學這話本上的故事，請表少爺喝酒？”

“聰明！”許歡顏打了個響指。

“可是小姐，”秋梨皺眉，“現在是夏天，哪來的雪啊？”

“所以我才想問你啊，”許歡顏湊到她耳邊，“之前收集起來準備做荷包的柳絮，還有嗎？”

秋梨緩緩轉頭：“小姐莫不是想……”

……

當天下午，崔府負責修繕屋頂的師傅收到了一個奇怪的請求——

朝歡院的秋梨姑娘帶著幾個小丫頭，問他借了老大一塊木頭和幾把小錘子，還有各種零零散散七七八八的機械。

幾人走后，老師傅看著自己屋中所剩無幾的東西，陷入沉思……

這應該是可以找老太太報銷銀子的吧？

接下來幾天，凡是路過朝歡院的丫頭小廝，總能聽到里頭傳出丁丁當當的聲音，偶爾還飄出幾片柳絮。

去問院里當差的，她們卻都三緘其口，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

老太太得知后也并不在意，還遣人去問要不要請個師傅幫忙。

……

轉眼到了月底，崔成蹊和崔延回府的日子。

夜，皓月當空。

許歡顏提著燈籠，往崔成蹊回屋的必經之路走去，春棠秋梨抬著個半人高的東西跟在她身后……

“到了到了，就是這，”許歡顏小跑進涼亭，興沖沖地指著的對面的小閣樓，“你們去二樓那候著，我們先實驗一遍！”

兩個丫頭點點頭，進了閣樓，不多時，二樓的窗戶被推開，探出兩顆小腦袋。

春棠：“小姐，我們開始嘍？”

許歡顏坐下來，比了個手勢。

秋梨扶著風閘，對準涼亭：“開始吧！”

“來吧！”春棠大喊一聲，使出吃奶的勁開始掄把手——

一陣響動后，無數柳絮從風口中噴出來，迎風而起，旋轉飛舞。

許歡顏抬起頭，看著月色下漫天紛飛的柳絮，一時無言。

……真美。

閣樓上，春棠秋梨相視而笑。

……

崔成蹊下學后就被江雁拉去酒樓吃飯，因此比以往晚了幾個時辰回府。

小廝打著哈欠走出來開門：“大少爺，快請進吧。”

崔成蹊點頭，語帶歉意：“有勞。”

他進門，下意識看向右邊回廊——

許歡顏以往總是坐在那等他，有時拿著本書說要請教問題，有時提著個食盒炫耀自己又學會了一道糕點……

然而更多時候她只是坐著，甜甜一笑：“表哥回來啦！”

就像是……

一陣涼風吹過，崔成蹊驀然回神，他看著空蕩蕩的回廊，好看的眉頭皺起。

肯定是方才在酒樓喝多了酒，才會有那么荒唐的想法。

搖搖頭，崔成蹊抬腳往竹墨軒走去，卻在經過一處涼亭時，驀地止住步子。

“……”

崔成蹊看著那道趴在桌上的身影，輕聲上前：“……表妹？”

女孩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喝酒了？

崔成蹊凝眉，繞到另一側，看清了許歡顏枕在手臂上的，有些酡紅的臉。

好端端的，喝酒做什么？

他猶豫著伸手，拍拍女孩的肩：“表妹？起來了！”

許歡顏猛地直起身子，嚇得崔成蹊一屁股坐在石凳上：“你……”

女孩轉頭看他，呆了半晌，方道：“表哥回來了？我今天出去逛街，買到一壺很好喝的酒，想請表哥嘗嘗，就在這里等你。”

她把手中的酒壺推給他。

崔成蹊拎起來晃了晃……沒剩多少了。

“你……”他一時有些弄不清了，畢竟許歡顏雖然看起來不正常，但方才講話還是挺有邏輯的。

崔成蹊試探道：“喝醉了？”

“沒有！”許歡顏猛一揮手，差點打到崔成蹊臉上，“我沒醉，我還在等表哥喝酒賞雪呢，怎么會醉？”

賞雪？

崔成蹊抓錯了重點：“雪在哪呢？”

“喏，”許歡顏伸出手指著地上，“這兒、這兒，還有那兒！不都是？”

“……”

崔成蹊看著地上白花花的柳絮，確定她是醉了。

這廂，許歡顏摸著腦袋喃喃自語：“欸？奇怪……雪怎么不下了？”

她抬頭，沖著某個方向大吼一聲：“春棠秋梨！快下雪！”

崔成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對面的小閣樓上擺著一架風匣。

“……”

他嘆了口氣，把酒壺放到一旁，起身扶著許歡顏的胳膊：“你喝醉了，回屋歇息吧，再吹風，明天頭該疼了。”

“……我沒醉！”許歡顏反手拉住他，“我有話跟你說！”

涼風習習，吹亂了女孩的鬢發，她拽著他的衣袖，目光明亮而執拗。

“……”崔成蹊無奈坐下，“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