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士幽影的出現很大程度上安定了動搖的民心，霍利蘭德的街道又回到了往日的喧鬧，至少暫時是如此。信徒們在期待明日最后的比賽，天使們則在猜測幽影是否會取代拉達的位置，成為新的神人。

“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猜不透啊，羅克·哈恩。你究竟在謀劃些什么，為什么要替那怪物做事呢？”

長生者大道某處偏僻的小巷里，巴斯特抬頭仰望幽影剛才所在的天空，對著浮動的游云喃喃自語，思緒順著風一直飄向很遠的方向。

拉達的事故讓神人們忙的已是焦頭爛額，對巴斯特的搜捕也被迫放到了一邊，這才讓他得以從地獄來到現實，好好觀賞一下這片敵人的土地。

“那邊的先生要不要來看看我的商品？或許有你感興趣的東西哦？”

耳邊傳來老人懶洋洋地叫賣聲。雖說是叫賣，聽著卻沒什么興致，更像是被迫營業。巴斯特側身去尋找聲音的主人，看到老天使斑駁蒼老的臉時，他的臉上流露出的情緒相當復雜。

欣喜與悲傷，同情與憤怒。

“喲，你還活著呢，回頭者。”

“看來我又讓你失望了。但雖然還沒有死，不過其實也已經差不多了。”

老天使露出苦澀無比的笑容，將寬大的白袍領口向下拉扯，裸露出來脖頸向下的位置遍布裂痕，仿佛臨近損壞的瓷器般一觸即碎。

“真沒想到我們居然在百年以后會在這里相逢。這么算來你恐怕是最年長的旅人吧？印象中恐怕其他所有人的壽命全都加起來也不過與你相當。”

“是啊，無論是我之前的，還是之后的旅人，他們都死了。他們的生命都是如此短暫，從故事開始便一往無前的奔赴死亡，唯有我逃避了結局，僥幸茍活至今日。可這樣的長壽并非我所想要的，待在這里宛若一場漫長的酷刑。”

面對老天使訴苦般的自述，巴斯特不做任何表示，徑直走進店鋪里，與之背對而立。他隨手拿起一件商品擺弄，如自言自語般問：“路都是你自己選的，我們也不便多說什么，但有一點我還是很想知道，在彷徨海岸那家伙究竟許給你了什么，讓你居然在臨近最后時選擇放棄？”

老天使緩緩合上眼，嘴唇止不住地顫抖，發出悲痛地哀嘆：“他許諾我的，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說出這句話仿佛耗盡了老天使的全部氣力，他如窒息般拼命地吸氣，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巴斯特將手中的小物件從左手拋到右手，然后又拋回去，如此循環往復，沒有任何出手幫忙的意思。

即使老天使直接死在這里恐怕也不會有人太驚訝，好在他還是緩了過來。再抬頭時已是淚眼朦朧，聲音都帶著哭腔：“望著一望無邊的大海，我回首自己走過的路，想起了那些已故舊友的面龐，驟然發覺這一路我已失去太多，就連到最后都是要孤身一人度過海洋，獨自去面對至上真神，因此難免對自己的使命產生起了怨恨，也就是這時祂找上了我，說自己可以讓那些人都回來，只要我肯放棄這趟旅行。”

“接著你就同意了。可看你現在這樣，那家伙似乎沒有信守承諾。”

“是的，祂所謂的完美結局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當我意識到不對勁，從夢境中醒來時便已置身于此地，就連身體也被改造成了天使。”

巴斯特將東西輕輕放下，無可奈何地發出一聲嘆息，態度溫和下來。

“人死便不能復生，這是世間的鐵律，即使你我也無法避免。而那家伙終究只是虛假之神，也無法輕易改寫世界這最基本的法則。你終究還是上了那家伙的當。”

“不過這些年我也不是白活的，在暗處我也做了些努力，希望這能幫上你們的忙。”說到這，老天使嘴角抽了抽，顯得有些得意，“其實一開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事情比我要預想的順利的多。”

巴斯特點點頭。“我也知道這件事，干得確實出人意料，真是辛苦你了。有了那家伙，我們的勝算確實又大了幾分。”

雖然他們說的很隱晦，但繼續這個話題難免會有被發覺的可能，因此老天使轉移了話題。

“我已經和這次的旅人見過面了，他是個比我優秀的多的繼任者呢。如果是他的話，這一次搞不好真的能成。”

“是只能成功，”巴斯特搖搖頭，糾正天使的錯誤，“我們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再拖下去希望只會越來越渺茫，要成功只能看這次。因此我們也會盡可能地不擇手段，這便是我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只希望他不要犯我之前的錯誤。”老天使由衷的說。

“放心，他不會的。”巴斯特肯定的點頭，“那小子雖然還什么都不明白，但我能看出他心中的赤忱，即使無人引導，也終究走上這條救世的路來。”

“此地不可久留，我得走了。你就留在這里盡情期待吧，見證我們成功的那一刻。用不了多久了嗎，自由的風終將會重回到這片大地上。”

巴斯特拍拍老天使的肩膀，同時悄悄將部分力量注入到這份殘軀之中，為本已風中殘燭的老人重新續了一口命，有了這份力量他至少在短時間內都不會因為缺少能量而停止運轉。

老天使沒想到巴斯特會來這一出，他驚愕的瞪大雙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話，再轉頭時這位曾經的戰友便已消失了蹤影，就如他來時那般神秘、不留痕跡。

他已經不再是這幫人的同伴了，他是背棄者。老天使無比悲哀的認識到這一點。

“解放的那一天嗎？”

老天使疲憊地坐回椅子，閉上雙眼，想象著巴斯特曾經所描繪世界的模樣。記憶雖已模糊，但那個世界依舊美好。

“若是那個時候拒絕就好了。你說一切會不會大不一樣？”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這只是迷途之人在面對絕路時發出的一聲悔恨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