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間的溫度仍然讓人感到安心，肺部每一次貪婪的收縮都能從外界奪取寶貴的空氣，即使耳邊銅錢碰撞的聲音還沒有完全消散，他能感受到的這一切仍然讓他感到安心。
太陽有些刺眼，暖暖的，但是并不令人感到討厭。賈斯特伯掙扎著從那個噩夢中醒來，睜開眼，他正坐在審判院的辦公桌前，手機傳來“叮叮”的聲音，那是他剛預訂的演出票的短信提示。
桌邊『祂』的雕像仍然用一種難以形容的“眼神”凝視著賈斯特伯，這讓他感到有一些不寒而栗，剛才的夢是那么的真實，卻又那么地讓人難以相信。
“去找蘇瑞安……”
“『祂近在眼前』”
“這些都是什么意思，雖然平時也做過不少奇奇怪怪的夢，但是這次的夢卻讓我感到發(fā)自心底的……恐懼？”
“支配之夢……”
越是沉下心來思考，賈斯特伯越是感到以太列背后有一股不可名狀的力量在蠢蠢欲動，他的疑惑越來越多，現(xiàn)在能信任的有誰呢？
提奧里？這心大的小子可不會思考這么多有的沒的。
夢境里出現(xiàn)的歌者秋？我們只有一面之緣，況且那個夢境太詭異了，找她也不太可能。
去找大審判官問問？梅拉審判官自從調到海螺前線之后就杳無音信，另一個大審判官和自己又不是很相處得來……
去找蘇瑞安吧，雖然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想要了解這背后的秘密，只能當面問他了，我還依稀記得他的樣貌……
他的……他……長什么樣來著……？
最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賈斯特伯忘記了蘇瑞安的長相，雖然他知道人在夢醒之后，只能記得夢境的部分記憶，之后隨著時間的推移，做夢的人會慢慢忘記夢里他自己經(jīng)歷過的事情——但這忘的也太快了吧！
“…………”
賈斯特伯感到絲絲冷汗正沿著他的臉頰滑落下來，唯一的線索，就這么“毫不留情”地斷了……
賈斯特伯看了看手機時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午飯時間了，既然啥也想不到……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審判院距離黃昏歌劇院并不遠，兩地之間隔著一條繁華的商業(yè)街，以太列挺多有名的小吃店都坐落在這條商業(yè)街，包括以太列著名國家認證美食——“炸鱈魚”。
以太列的南部臨海，以太列南部的地形是向內凹陷的，這樣天然的地利將南部的海洋“吸”進去了一部分，以太列境內最長的外流河自北向南流入南洋，陸地徑流攜帶的豐富的無機鹽為南洋圈的藻類植物繁殖提供了極其有利的條件，大量藻類在陸地包圍圈周邊繁殖，大量的魚類被吸引到此處，因此地鱈魚喜事的藻類大量繁殖，每年都有大量的鱈魚洄游至此地繁殖產卵，古早時期，以太列的先民們在南部定居，以捕魚為生，長久以來，鱈魚便成為了以太列國家認證的美食。
據(jù)說歷史上有一段時間，以太列同周邊的國家還因為鱈魚的捕撈范圍問題起了不小的沖突。
（這么緊急的情況下是討論鱈魚的歷史淵源的時候嗎！！！）
“點份炸鱈魚，吃了鱈魚以后再想想接下來該干什么吧……”
賈斯特伯打開外賣軟件，點了份商業(yè)街他常去的那家店的炸鱈魚，隨后就準備思索下午的行程問題。就當他剛放下手機的時候，一陣震動又從他即將松開的手尖傳來。
“您有新的好友請求。”
“好友請求？我平時從來不會主動留聯(lián)系方式給別人的……還是精準搜索，除了工作上的需要，應該沒人知道我的聯(lián)系方式。”
賈斯特伯懷著好奇的心情打開了社交聯(lián)系軟件，請求添加他為好友的人的社交頭像是一個動漫畫風的可愛橘子，看起來像是一個女孩子。
“你好，法官大人，我是米莎，您上次從我姑姑一家手中救下了我，您還記得么？我很感激您！”
賈斯特伯掃過這行申請留言，一時間恍然大悟。他剛從偏遠地區(qū)調任進以太列的時候，曾經(jīng)被一家黑心旅館坑過，那時候他把那對黑心夫婦送進監(jiān)獄后，還順帶救下了一個叫做米莎的獸人少女。救下獸人少女后，他曾將米莎留在了自己家一段時間，等到米莎身體恢復得差不多，兒童收養(yǎng)院那邊的手續(xù)的批好以后，賈斯特伯就將米莎送進了專門的救助機構。
在他將米莎送進救助機構后，分別的時刻，賈斯特伯將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告訴了米莎。
“這是我的聯(lián)系方式，如果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氖虑椋梢月?lián)系我，或者直接來審判院找我也行，審判官們會很樂意為你帶路的。”
“是米莎呀，不知道她在救助機構過得怎么樣了，自從上次分開已經(jīng)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賈斯特伯同意了米莎的好友請求。
“法官大人，我是米莎，您還記得我嗎？”
“法官大人最近過得怎么樣？工作還順利嗎？”
“法官大人……”
這三條信息相隔的時間有點久，屏幕對面的人似乎對于手機打字還不太熟悉。
還沒等賈斯特伯反應過來，一連串的信息就朝他轟了過來，顯然，米莎真的非常喜歡這個救了他性命的大審判官。
“是米莎呀，我還記得你，在救助機構里的日子過得怎么樣？”
屏幕的另一端，米莎輕輕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這次回信息的時間稍微有點長，足足過了幾分鐘，米莎才給賈斯特伯回信。這并不是米莎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么，而是她不知道怎么和法官大人解釋自己已經(jīng)離開了救助機構。
救助機構雖然給她提供了一個不錯的安身之地，但是她還有弟弟妹妹要照顧——那些和米莎一樣，無家可歸、流離失所的可憐孩子，雖然他們同米莎并沒有血緣關系，但米莎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讓弟弟妹妹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只有我一個人過上好日子可不行，弟弟妹妹們要怎么辦呢……”
米莎并沒有在救助機構停留太久，她在休息日趁工作人員打盹的時候，帶著自己分到的被子一類的生活用品不辭而別，救助機構對這種孩子私自出走的情習以為常，但這次米莎帶走了屬于機構的財產。原則上來說，救助機構應該找到米莎，要回她帶走的東西，工作人員們念在她是大審判官賈斯特伯親自送進來的孩子，便不想招惹麻煩，隨她自便了。
在那之后，她帶著弟弟妹妹在冬木公園的一處橋洞下安了家，平日里弟弟妹妹們撿廢品，米莎自己就給人家打零工，他們就這樣生活了好一段時間。雖然這樣的生活并不輕松，但米莎還是覺得這種生活至少比在姑姑家受虐待更好。
雖然他們的每日收入僅夠溫飽，但幾個孤獨的孩子擁抱在一起也能發(fā)出溫暖的光。
米莎不是沒有想過去找賈斯特伯，但是她始終下不了決心向賈斯特伯求助，她不想讓法官大人看到她這落魄的樣子。
一切的轉機，在七月二十六日，那位叫蘇瑞安的東方人的來臨，改變了米莎的生活軌跡。
“在救助機構的日子還挺開心的，不過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正經(jīng)工作啦，可以自己養(yǎng)活自己了！”
蘇瑞安在安置好米莎的弟弟妹妹之后，就帶米莎去服裝店買了幾套適合她的衣服，路過手機店的時候，蘇瑞安還問米莎有沒有手機。米莎搖了搖頭，她說自己平時接觸不到這么貴的東西。
蘇瑞安拍了拍自己的頭，露出了懊惱的表情。自己怎么會問出這么傻的問題？米莎的生活水平僅夠維持自己的溫飽，像樣的衣服也沒幾件，更談何像手機這樣的貴重物品呢？
“米莎小姐，我平時要怎么聯(lián)系你呢……”
“畢竟我們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呆在一起吧？”
“好像也是呢……蘇先生……”
米莎露出了窘迫的神情，毛茸茸的耳朵因緊張而不停地搖來搖去。
“要不買部手機給你吧，這樣子方便聯(lián)系。”
說完，蘇瑞安就牽著米莎的手，朝著附近的手機店走去。但他感到手邊有一股拉力在阻止他——米莎有些不情愿。
“蘇先生……這不好……我沒有這么多錢……”
看著米莎尷尬的樣子，蘇瑞安蹲下來摸了摸米莎的頭，這次還順帶揉了揉她的大耳朵。
“你這對毛茸茸的大耳朵真的很惹人喜歡呢，耳廓尖尖的，上面的絨毛摸起來也很舒服。如果毛色再亮一點的話會更可愛的。”
蘇瑞安的大拇指輕輕地按著米莎耳朵的前端，其他四根手指像是在按摩似的撫摸著毛茸茸的另一面，這嫻熟的擼法簡直叫人嘆為觀止。
“呼……嗯……”
在大街上被一個剛認識不久的人摸耳朵的感覺很奇怪，很羞恥……但是又很舒服。
“很乖嘛，怎么樣，現(xiàn)在有沒有感到舒服一點？”
“欸？？？”
自己的耳朵被蘇瑞安一頓“蹂躪”過后，不僅沒有難受的感覺，反而有些溫溫熱熱的，身體之前的疲勞感也沒有這么強烈了。
“你知道嗎？獸人的耳朵上其實蘊藏著很多秘密，比如按照特定順序按揉特定的部位，就可以起到讓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次你很乖呢，沒有反抗，其實我很喜歡摸毛茸茸的耳朵。你給我摸了耳朵，就當是買手機的‘費用’吧……”
“而且，法官大人不是留了聯(lián)系方式給你么？”
“嗯……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
蘇瑞安再次拉起了米莎的手，這次，米莎沒有反抗，他們一起走向手機店，慢慢地。
“秘密~”
“法官大人，我已經(jīng)沒在救助所了，我自己出來找了份正經(jīng)工作，現(xiàn)在在給游客當導游呢。”
米莎小小的手指有些笨拙地點著手機屏幕，慢慢地將字母組合起來。
“當導游嗎？是份不錯的工作呢，你可以帶游客來審判院看看，審判院的公共區(qū)域是對公眾開放的。”
“謝謝法官大人的建議，我下次有機會會帶游客來審判院看看的。”
米莎毛茸茸的耳朵轉了轉，她知道她自己很難再找到像這次這樣天上掉餡餅似的導游工作了。
“法官大人，最近我正帶著一位周朝人在以太列附近到處轉轉。”
“冬木公園、公理之火廣場、塞納河都去過了……等等，我想起來了，他還說他想去審判院看看呢。”
賈斯特伯聽聞游客是一位周朝人，心中不禁有些好奇。自己在那個奇怪的夢里見到那個奇怪的人，他的面孔看起來就有些像東方人。
“周朝人么？我一直對周朝挺好奇的呢，如果過段時間審判院的工作沒有這么忙的話，我會考慮去周朝逛逛。”
“是呢，法官大人，蘇先生和我說了好多關于周朝的事情，他好像很了解周文王的事情，東方人好像有種與生俱來的神秘感，尤其是蘇先生那條長長的辮子，都快要垂到腳跟了。”
“長長的辮子，垂到腳跟……”
夢中的那個服務員的脖子后面好像也有一條長長的小辮，還有懸在自己頭頂?shù)膭ΓR死前耳畔響起的銅錢聲……
“去找那個東方人，去找蘇瑞安……”
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再次在賈斯特伯的耳腔，這次的回響并不像第一次那樣輕柔，而是震耳欲聾的感覺……
“『祂近在眼前』”
“『祂近在眼前』”
“『祂近在眼前』”
賈斯特伯的身體完全僵住了，他感到脊背后有一股莫名的惡意逼近，感覺就像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從地里鉆出來，從他褲腿的縫隙慢慢向上爬，他似乎能感受到那東西接觸到他皮膚的觸感——發(fā)麻的感覺像觸電一樣蔓延賈斯特伯全身，他想站起來，想用盡全身的力氣把那不可名狀的東西給抖開，可是他根本動不了。他感覺那東西正在一點點吞食他的精神，眼前的光明逐漸被黑暗替代，賈斯特伯想吼叫，想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恐懼從身體里排出去……
“歌女用白皙的手捂著歌喉，神父的長銃裂成兩半，膽小的狐貍死死咬著歌女的長裙，公理之劍高高懸在穹頂之上，地上布滿了生銹的銅錢，舞臺背后還有一條虎視眈眈的蛇……”
多么怪誕……不！多么美麗的畫面！
賈斯特伯感到一股莫名的欣喜從內心升起，（*以太列粗口*）去他的公理！去他的均衡！（*以太列粗口*），我們虔誠地信仰支配……
“公理之下，萬民平等。”
穹頂之上的公理之劍突然墜下，尖利的劍柄撕碎了地面的一切，連同那股惡意一起斬斷。
賈斯特伯如釋重負，汗水浸濕了他的全身，這一點都不正常，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公理之劍撕碎了一切，那不可名狀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去找蘇瑞安……”
賈斯特伯打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并沒有變化，剛才的事情確實是發(fā)生在一瞬間。
“法官大人，這么說有些冒昧，蘇先生想見見您。”
“米莎請求視頻通話。”
賈斯特伯接受了米莎的視頻通話，映入眼簾的，除了一位可愛卻有些害羞的獸人小姑娘之外，還有一張他非常熟悉的面孔。
賈斯特伯張大了嘴巴，內心的極度震驚讓他說不出話來，這一幕讓屏幕另一側的米莎有些疑惑。
“米莎小姐，讓我和法官大人單獨相處一下好嗎？”
蘇瑞安順手揉了揉米莎的耳朵，拿過了米莎手中的手機。
“法官先生，看樣子，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了。”
“我叫蘇瑞安，來自東方的周朝，您可以叫我蘇。”
“我該怎么稱呼您呢？賈斯特伯？大審判官？以太列的奇跡？”
“或者，我該稱呼您，公理之劍，阿斯索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