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大殿。

聽著殿下激烈的爭吵，秦始皇嬴政百般無聊地看著手中的竹簡。

雖然他已經用上紙，隴西的行政部門也用上了紙。

在權貴眼中，“紙”的存在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但也僅限知道。

具體長什么樣子，也只是通過密報略知一二。

這不僅是嬴州的保密措施做得好，作為父親的嬴政也不想過早的推行紙張。

他要找個特殊的日子，將紙張與州兒捆綁在一起，讓那些文人在拿起紙張的時候就想起配享太廟的嬴州，想起大秦這片土地。

“陛下，六皇子嬴州罔顧事實，濫殺無辜，此等心性又怎能繼承大統，為天下百姓作表率？”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朝臣們終于選出一個代表人出來上奏。

六皇子嬴州在隴西做的那些事如今已經是人盡皆知，對于崇尚仁愛與禮法的儒家士子們，這算是捅破天的大事件。

對于法家，同樣如此。

但由于六皇子嬴州身份的特殊性，關系到皇家的顏面，所以很多話必須繞著彎子說。

至少需要委婉一些。

先試探一下秦始皇嬴政的態度再做多手準備。

對于這些臣子心里的小九九，始皇帝心知肚明。

但他毫無畏懼，軍權在握就是這么豪橫，而且他最近發現了一個規律，那就是如果站在州兒這邊為他說話，給予他支援。那個用來觀看人生軌跡的積分會瘋狂增長。

所以秦始皇嬴政更懶得搭理這些人了，只是慵懶的放下手中的竹簡，平靜道：“繼續說，我在聽。”

殿下的討論聲立刻停止了。

難得一見這位始皇帝如此明確的表態，但此事對文官的影響不亞于共工撞倒不周山。

于是李斯上前一步，略微思考后說道：“殿下，六皇子殿下的事臣有耳聞，臣死罪，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秦律之下無權貴。”

“秦律之下無權貴，說得好。”嬴政拍著手站起來，看著大義凜然的李斯不由得想起那個禍亂朝政的佞臣。

眼中殺機一閃而過。

見始皇帝走下來，李斯頓覺不妙，但他不認為自己會死，因為自己站在“大義”一方。

但朝臣們沒有得到答案，反而聽到始皇帝說起了一件毫不相關的事。

但絕對是重量級的。

“兩日前，寡人與皇子們去隴西巡游，卻在隴西道上路遇匪患，寡人，皇子與兩位老將軍被俘虜，不知各位愛卿如何看待？”

看著如同得了失語癥一般的朝臣，嬴政只是冷哼一聲，期待他們的反擊。

反擊的人越多，之后的事就越好辦。

因為來自州兒的“大禮包”他已經收到了。

“確有此事。”王翦與蒙恬站出來補充道：“而且這些山賊乃是隴西邊軍假扮，領頭的隴西郡尉吳俊生已經認罪伏誅了。”

殿中一片嘩然。

在“感人肺腑”的君臣問安之后，一小部分聰明的大臣低頭站在隊伍的最末端，不再說話。

這六皇子嬴州出咸陽不過短短數日，就發生了如此多的變故。

先是整個隴西勛貴的滅門慘案，始皇帝居然也遇刺了。

這太像圈套了。

群臣心中略感不安。

而此時，站在龍椅旁邊的扶蘇向前一步拱手后，將他在隴西的所見所聞一字不差的說出。

這位被儒家看好的嫡長子，一向以儒雅隨和聞名，但在說出那些所見所聞之時，居然面紅耳赤，那副惡狠狠的模樣，讓群臣對這個嫡長子有了新的認識。

就連一向多嘴的淳于越也閉上了嘴，實在是太有辱斯文了。

等聽到村民活剮了那作惡多端的鄉長和惡霸時，終于有人跳出來詢問六皇子嬴州有何權利直接殺了這些人？

而秦始皇嬴政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要充分利用州兒的“大禮”，讓這群士子文臣永遠在皇權面前抬不起頭來。

拱垂而治的時代早已經過去了。

“李斯，還有你。”秦始皇嬴政指著剛才出列批判嬴州的那個人問道：“你們怎么看？”

沉默的許久，李斯發現其中蹊蹺，但依舊想不明白為什么始皇帝非要抓著這件事不放。

在隴西被嬴州血洗肅清這件捅破天的事面前，只是一個女子的悲慘經歷？

簡直微如塵埃。

于是悶悶地回答道：“陛下，我同意剛才那位同僚說的話，此事應當移交廷尉處理，六皇子殿下雖貴為皇子，但無權直接殺人滅口。”

“說得好。”嬴政掛著神秘莫測的笑容對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的趙高說道：“去，把那些東西拉來給我們的宰相大人看一看。”

半炷香過去。

在群臣忐忑的等待中。

兩輛散發著濃重的臭味，看起來風塵仆仆的馬車，穿過正門和長長的殿外斜道，最終停在了正廳前。

針落可聞的大殿中終于又有了竊竊私語聲。

而李斯則認出了同為法家子弟的張良。

他居然肯給那個六皇子嬴州拉車？李斯心下驚訝，據他所知，這位小師弟看上去溫婉如玉，實則恃才傲物。

如今肯為他人做事倒是出乎李斯的意料。

“看好了李斯。”嬴政的笑容逐漸消失，眼神也變得冰寒。

他指向第一輛馬車。

趙高只得忍著惡心掀開了馬車的車簾，而里面的東西差點讓他當場失態。

全是人頭！

離得近的大臣險些嚇昏過去，而李斯則是盯著那些稀稀拉拉的竹簡，終于理順了腦中的思緒。

卻聽始皇帝問道：“剛才宰相說遇到違法的事找廷尉就行，是這樣嗎？”

“是。”李斯硬著頭皮回答道。

“好。”這是嬴政今天第三次說“好”了，但很顯然，他們這些大臣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殿內一片肅殺。

看著那些人頭和沾了血的竹簡，

如果這些朝臣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些竹簡是什么，那他們也坐不到這個位置了。

“趙高，給在場的大臣們讀一讀這些竹簡上的內容。”

完了。

聽著竹簡上堪稱喪心病狂的受賄證據，朝堂上的三公沒有一個好臉色。

官員任命，監察，上報全部出現問題。

這當然不能是天子皇帝的錯。

所以有人要倒霉。

而且不止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