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瑟瑟，官道上到處都飄著泛黃的枯葉子。
車隊靠后的一輛普通馬車里，秦陌倚靠在硬木車廂上，隨著崎嶇不平的路面來回搖晃。
馬車里除他之外還有一人，大馬金刀的坐在他正對面，是個身著黑色勁裝，臂膀孔武有力的漢子。
漢子名叫陳明，長了一副典型唐人的面孔，額頭飽滿，雙眉稍寬，膚色偏黑。
陳明正是這一行車隊護衛的統領，手底下管著二三十號人，俱是入了品階的武道修行者。
車隊從客棧啟程的時候，秦陌曾瞧著他一言一行間頗有幾分威勢，還以為是個不茍言笑的木訥之人。
可實際上卻不盡然，兩人才相處不到片刻，陳明就已徹底顯露本性，不僅是個自來熟，還是個碎嘴子。
“我說秦老弟啊，考取功名有什么好的？官場里那些彎彎繞繞最是煩人，哪有做個江湖中人來的逍遙自在？
可惜你年歲大了點，身子骨已經長開定型了，已經無法修行武道，不然倒是可以跟著哥哥一起縱馬揚鞭，豈不快活？哈哈哈哈，瞧瞧你這細胳膊細腿的，怕是殺個雞都費勁兒的很吶……”
陳明一邊用力地拍著秦陌的肩膀，一邊滿臉惋惜的搖了搖頭。
秦陌不動聲色的把他的手從自個兒肩膀上推開。
對此陳明渾不在意，也不等秦陌接話，便又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不過你小子的運氣倒是真好，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福分，竟能入得了夫人的眼。”
說到這兒時，陳明的語氣充滿感慨，看向他的眼神帶著幾分羨慕。
聞言，秦陌心底不禁愈發好奇，這位柳夫人到底是何等身份。
從車隊的陣勢和柳禾的言行來看，對方必然是洛陽城內的貴人無疑，但究竟貴到了什么程度，他就不得而知了。
“說起來……陳大哥，柳夫人是做什么的啊？”秦陌有意打探道。
陳明卻是一副無比吃驚的樣子，難以置信道：“夫人的聲名你沒聽過？放眼整個洛陽城，誰不知道我家夫人的名號？”
“呃……我還真沒聽過。”
“那洛陽十二大酒樓你總聽說過吧？”陳明又問。
“那個，也沒。”
秦陌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他似乎無意間暴露了自己一點兒世面都沒見過的事實。
陳明眼中的吃驚之色愈發濃郁，但他稍稍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覺的想起秦陌并非洛陽人士，指不定來自某個偏遠小城，不曉得這些也算正常。
“這洛陽十二大酒樓啊，其實就是這京都里邊地段最好、生意最火、名氣最大的幾家酒樓，平日里接待的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達官貴人跟豪門世家……簡而言之，就是尋常百姓這輩子都去不起的地兒。
而這十二大酒樓，跟夫人的一石居比起來……”
陳明豎起一根手指，咧開嘴角，一臉不屑的嗤笑道：
“毛都算不上一根。”
“那十二家酒樓的掌柜，哪個見了夫人不得畢恭畢敬？若是沒有夫人，哪有他們現在的風光？”
洛陽城的大街小巷里，一直有一個謠傳，說是十二大酒樓里面有六個掌柜，都是柳禾年輕時帶出來的。
有人相信，也有人不相信，但實際上這個謠傳的確是假的，因為柳禾帶出來的不是六個，而是整整十二個。
能在偌大的洛陽城里闖出這般名堂，柳禾確實不是個簡單人物。
秦陌也萬萬沒有想到，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女子，居然有這般驚天能耐。
但仔細想來，如若沒點本事，又怎么能豢養的起九品高手？
陳明性子雖粗獷，可這一身的武道修為是實打實的，言詞之間提起柳禾時不自覺露出的敬佩之意，同樣沒有絲毫作假。
要知道，武道一途自下而上，分別是一至九品，九品之上則是宗師。
大唐皇帝設立的龍淵閣，網羅天下武道高手，便是唯有宗師門檻才有資格入內。
陳明只需再進一步，就能進入龍淵閣內，享有和皇親國戚同等的待遇和地位，而現如今他卻心甘情愿給柳禾充當隨身護衛。
至于宗師之上，則是大宗師，被秦陌隨手干掉的赤玄道人就在此列。
大宗師就差不多是武道盡頭了，再往上無人可知，只有一些古老典籍中曾出現過只言片語的記載。
武道之上，似乎是虛無縹緲的仙道。
“仙道……”
秦陌忽而雙眼微瞇，手指不自覺的摩挲著腰間那塊白玉。
一股玄妙至極的氣息從白玉內散發而出，流轉進入秦陌體內。
車廂內近在咫尺的陳明，絲毫沒有察覺。
……
……
三十余里路，不消半日就可走完。
但車隊人馬眾多，路上行進的不快，故而一直到傍晚才終于抵達洛陽。
秦陌撩開簾子，瞧著街道兩旁熙熙攘攘的販夫走卒，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洛陽可真是繁華。”
洛陽城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座府城，都要繁華十倍有余，這里擁有著全天下學問最高的書院，道法最深的道院，以及美人最多的妓院，是一座名副其實的不夜城。
而且洛陽很大，大的驚人。
飽經磨礪的車輪碾過青石板鋪就的玄武大道，接著左拐右轉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終于回到柳禾的一石居。
秦陌走下馬車，簡單張望了一圈，發現這兒果然是處極其優雅僻靜的地兒。
雖然在同一座城內，但這里和先前走過的繁華之所簡直是兩個世界。
“秦公子對一石居的環境可還滿意？”
柳禾披著毛絨大氅走到秦陌跟前，笑吟吟開口道：“我已經吩咐小桃去將東院的梅園收拾出來了，公子這些時日就先在梅園住下。”
“夫人叫我秦陌就好，這段時間怕是要擾了夫人的清凈了。”秦陌低頭回道。
柳禾輕擺纖手，微微搖頭道：“不打緊，你院里若缺了什么吃穿用度，直接跟我講便是，想看什么書卷也可與我明言，我自會遣人去城里的書局尋。
等過些時候安頓好了，我再給你請幾位學問極高的先生，猜一猜應天書院今年的考題，說不定能押中幾道。
雖說你們讀書人講究風骨，但為人在世也不能迂腐，多做些準備自是好的，當然你也需好生用功，不可懈怠了功課……”
聽著柳禾這些細致無缺的安排，秦陌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柳禾儼然是一副做長輩的派頭，是在真真切切的關心他這個晚輩，為他將來的前程細細考量。
奈何秦陌根本就不是個讀書人，心底壓根兒沒有考書院的想法。
他長這么大最擅長的只有兩件事，一是修行，二是殺人，若是讓他整日里對著那些不知所謂的圣人典籍，不如一劍殺了他得了。
本來只是個權宜之計，想著暫且有個歇腳之地，可誰能想到柳禾竟然還要給他請先生……
秦陌頓感頭疼，但為了不露宿街頭與乞丐為伍，他也只好先全都應承下去，等到時候再走一步看一步。
一番安排盡皆作罷后，柳禾便準備去沐浴歇息。
不過她剛走沒兩步，似是又想起來了什么，復又回頭細細叮囑道：
“適才陳明跟我說，洛陽城內最近出現許多陌生的武道高手，其中不乏有好些武道宗師，我雖不懂修行，但也知曉這習武之人一多，街面上就容易生亂子。
你最近莫要亂走，若是想去逛一逛見見世面，便叫上陳明跟你一同前去，他畢竟是九品高手，跟在你身邊必能護你周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