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王承舟借口給徐小芷治病，沒有下地干活。

眼瞅著母親李玉珠和小姑李香兒扛著鋤頭出門，他原本想把瓜娃子拉住，問她一些修道之人常用的話術，可仔細想想，自己若有求于她，免不了又得被她一頓糾纏，最終還是算了。

等大家伙兒都離開，他才在屋子里踅摸一通，找了幾張皺皺巴巴的黃表紙出來，然后拿出一根舊毛筆，在上面隨手弄了些鬼畫符，便出門了。

一路鬼鬼祟祟地來到知青院，原想著這個點大家早就去上工了，哪知道剛一探頭，就被一個身影給嚇了一跳。

寂靜的早上，村莊里空無一人。

恰好今天下大霧，到處都是灰蒙蒙的，驟然看到一個佝僂著身子，摸摸索索關大門的女子背影，換誰都得嚇一哆嗦。

更何況王承舟心里本來就有鬼，冷不丁地差點驚叫出來。

只是剛要沒好氣兒地吆喝幾句，卻發現那個顫顫巍巍的身影正是徐小芷。

這妮子臉色蒼白，嘴唇發青，眼圈兒黑得好似剛托生的鬼，卻猶自扛著一把鋤頭，看樣子是打算往田里去。

“徐小芷，你干啥去？”

王承舟實在是壓不住心中的驚訝，明知故問道。

“王承舟？”

徐小芷看到他，臉色卻早已平靜了許多，淡淡地說道：“我去下地干活呀。昨天于紅姐回來說了，地里種紅薯的進度有點跟不上，我去幫忙?！?

王承舟不由得皺起眉頭，“你這個樣子能去上工？昨天去鄉衛生所，你的病治好了？”

“不治了，我沒事?！?

徐小芷淡淡一笑，薄薄的嘴唇上滿是干裂，“愛朵為了我已經跑了兩天，該吃的藥我都吃了，不能再麻煩她?！?

“我覺得我就是太矯情了，害得大家伙兒都為我擔心?！?

“現在正是農忙時節，每個社員都忙得不可開交，我咋能躺床上睡大覺呀?！?

這妮子明明在笑，可深潭似的眸子里哪有半分笑意，有的只是無助和漠然。

說完之后便提起鋤頭，從身旁緩緩走了過去。

只是，剛走出沒幾步，胸口便傳來一陣劇痛，痛得她扶著鋤頭才堪堪站穩，白皙的額頭上不由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徐小芷，昨天老支書特意找到我，讓我來給你治病的?！?

這妮子明顯在逞強，可王承舟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得直來直去地說道。

“不需要，我不用你治?！?

不成想，聽到這話，徐小芷的語氣又冷了幾分，俏臉上滿是寒霜，拄著鋤頭，倔強地往前走去。

“不讓我治，你一輩子也好不了。”

王承舟也有點來氣了，不明白她較的是哪門子的勁。

“好不了就好不了，讓我死了才好呢！”

徐小芷說著，眼圈兒突然紅了，抿著嘴唇，死命地往前挪。

可幾天下來，她那身子早就折騰得強弩之末了，腳下一亂，直直地便趴了下去，眼瞅著就要摔一個狗吃屎。

砰！

關鍵時刻，王承舟手疾眼快，一把薅住她的脖領子，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笑著解釋道：

“你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

“我都告訴你了，你這病想要治好需要一個時機，并不是我有意看著你受苦呀！”

“不是，再怎么說，咱倆也是朋友，我咋能有那種壞心眼兒呢？”

哪知道，徐小芷被他揪著，痛得把鋤頭都丟了，抱著胸口哭道：

“快放手！”

“王承舟，你把我救活，就是為了折磨我的嗎？”

“好痛呀！”

王承舟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薅她脖領子，正好讓衣襟勒在她那規模有點可憐的山巒之間，也就是痞塊所生的位置。

這玩意兒本就是積聚，平時都疼痛難忍，再來這一下，簡直跟上刑沒有任何區別。

嚇得他連忙松手。

啪嘰！

他一松手不當緊，徐小芷終于還是跟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當即哭得更痛了……

“對不起，對不起！”

王承周當時就慌了，可一個兩世老光棍，瞅著她那曲線玲瓏的身子，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研究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抓住肩膀，手忙腳亂地把她給扶了起來。

徐小芷估計是徹底絕望了，張著小嘴兒，那是哇哇大哭。

王承舟一臉尷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哄。

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突然急中生智道：“徐小芷，我是你爹！”

“??？”

哪怕徐小芷已經萬念俱灰，可驟然聽到如此逆天的話，哭聲還是禁不住頓了一下，然后一張小臉兒瞬間就漲紅了，拼了命地一拳搗了過來。

那架勢，明顯是要魚死網破。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能請你爹上身！”

王承舟連忙抓住她的拳頭，壓低聲音解釋道：

“知道為什么我之前一直推脫給你治病嗎？原因就是這個！”

“你爹死了，我爹也死了啊。而且，就是因為搞封建迷信而死的！”

“所以，為了給你治病，我簡直冒了殺頭的風險啊，你還用拳頭捶我！”

巨大的信息量一下子讓徐小知青呆滯住了，愣了好一會兒才咬著牙道：“你騙人！你怎么請我爹上身？”

“我爹是干什么的？”

王承舟莫名其妙來了一句，而后恨鐵不成鋼地解釋道：“我爹是道士呀，沒告訴你他是因為搞封建迷信而死的嘛！”

徐小芷張著小嘴兒，黛眉緩緩皺起，“你也說了那是封建迷信。而且，你難道不怕死嗎，為什么還要跟我說這個？”

“當然是為了救你啊?！?

王承舟順嘴回了一句，可盯著她那美麗得春水似的臉龐，心里莫名閃過一絲悸動，略顯生硬道：

“而且，你是我的朋友啊。”

“那個，我是個嘴笨的人，還是個農村小伙兒，總是害怕你這樣的城里姑娘會看不上我。”

“可我要告訴你的是，有時候山里的風景比那些大城市里的更加絢爛。這里的星星會說話，這里的石頭會開花，當你越過夏的柵欄，穿過冬的風雪，你終會發現這里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地方，就像這里嘴笨但心美的人兒一樣。”

王承舟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眼瞅著徐小芷的俏臉霎時間變成了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