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

聽到老支書叫自己，王承舟簡直跟卸了套的驢似的，可算是逮住個休息的機會，一搖三晃地沖了過來，蹲在跟前兒就是喘。

瞅他這個損色兒，哪有一點農民子弟的樣子？

王鐵林深吸一口氣，長長吐出來，才耐著性子道：“承舟啊，我記得你上次說，徐小芷的病你能治來著？”

“啊對?！?

王承舟見他喊自己，心里已經有了幾分預料，可還是皺起眉頭道：“我也說了，能治是能治，但是需要時機?！?

“時機？治個病還要啥時機？”

王鐵林有些不滿，指了指面前剛翻了一小半的田野，語重心長道：

“承舟啊，這人能等，地里的墑情可等不了呀。”

“咱們這鬼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入夏，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大水，地里的莊稼能早收一分鐘，咱們全體社員的口糧安全就多一份保障?！?

“小芷同志這已經耽誤兩天了，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雖然她是個城里人，又是個女娃子，可蛤蟆還有四兩力，多一個人總能多一份力量嘛。”

“咱這樣，既然她的病你能治，就別讓王愛朵小同志瞎折騰了，你趕緊給她治好，就當是組織上對你的第一次考驗?！?

王承舟一聽這話，卻是有點為難，皺著眉頭沒有應聲。

“咋了，老子求著你你還推三阻四？”

王鐵林見他猶豫，火氣當時就上來了，瞪著眼睛道：“你小子是咋回事？能治病為什么不給人家治？你個小兔崽子之前不是跟個騷狐蛋似的，整天往人家臉上湊嗎，老想在人家花孔雀面前開開屏，現在咋慫了？”

“誰開屏了？”

王承舟翻了個白眼兒，之前怎么沒發現這老東西的嘴這么損，“那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求個蛋你求！”

王鐵林罵得口沫飛濺，恨鐵不成鋼道：

“瞅瞅你那沒出息樣，該往外伸的時候你往后縮，人家徐小知青長得跟天仙似的，能看上你這樣的慫蛋子？”

“現在她生病了，你恰好會治她的病，多好的機會呀！”

“你說說你還猶豫個啥？時機時機，等你找好時機，人家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有句戲詞兒咋唱的？心上有人不能等，等來等去一場空！”

王承舟可真是被這老家伙給說蒙了，沒想到他一張臉黑得好似上了霜的驢屎蛋子，還是個哲學家。

只得無奈道：“行行行，我盡量好吧。但事先說好，這可是你讓我治的，真出了什么問題，你老人家可得幫我兜著。”

“當然不是徐小芷出問題，而是我可能出問題?！?

見老支書眉梢上揚，王承舟就知道他理解錯了，連忙又補充了一句。

“只要你能把她治好，能出啥問題？治病救人還有錯了？不知道你小子整天想的啥！”

王鐵林見終于說服了他，心情總算愉悅起來，拍著屁股站起，蕩起滾滾狼煙，卻不自知地吆喝一句，“放工了！”

王承舟嘆了口氣，扛上鋤頭匯合李玉珠和李香兒，回到家中。

一路上他都有些愁眉不展，琢磨著什么法子可以快速見效，把徐小芷同志給哄開心了。

可講道理，換做誰剛死了爹，親人又下落不明，自個兒還怪病纏身，即便是把趙大忽悠請過來當面表演《賣拐》，也難逗她一笑吧？

王承舟一陣頭疼！

是的，嚴格來說，徐小芷得的其實是一種情志病。

之前說過，積聚病形成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情志不舒。

中醫把世間致病的因素分為內因和外因，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內傷七情外感六淫”。

七情者：喜、怒、憂、思、悲、恐、驚。

六淫者：風、寒、暑、濕、燥、火。

徐小芷就是驟聞父親亡故，情志過悲，徹夜心痛，日增不已，最終積聚成塊，狀若覆杯。

這種病如果不把心結打開，無論吃多少藥，除了緩解痛楚，都難以根除。

所以，王承舟見到徐小芷和王愛朵二人時，才會故意口出狂言，就是為了以后哄這個女孩子開心打基礎。

但是，王鐵林非得逼他上梁山，之前的預案就只能作廢了……

頭疼??！

“你個瓜娃子瞅啥子？”

李香兒同樣扛著鋤頭跟在李玉珠身后，四目相對，瓜娃子立刻就開始挑釁他。

“姑姑，我腦殼痛?！?

王承舟一個老爺們兒，到底要讓她一些，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轉移話題道。

“哦?！?

李香兒眨巴著大眼睛，賊兮兮一笑，“深呼吸，腦殼痛是正常嘞。昨黑了我特意在祖師爺面前說了你壞話，老天爺來懲罰你咯?！?

這死妮子！

王承舟一翻白眼兒，懶得再搭理她。

只是，剛一轉頭，卻有一雙溫柔的小手搭在自己鬢角，輕輕揉了起來。

溫潤如玉的觸感讓他步子一僵，渾身上下簡直跟觸電了似的，再也挪動不了分毫。

“瓜娃子，我才不是好心?！?

李香兒跟玩老鷹捉小雞似的吊在他后面，嘿嘿一笑，“我是怕你痛死了，當不成我徒弟，你不用記得我的好?！?

王承舟的胸膛一瞬間就被溫暖填滿了，即便嘴硬如他，也說不出任何一句擠對人的話了。

只是，當著母親的面跟小姑這樣親昵，王承舟終歸是有些尷尬，只得傲嬌道：“你個瓜娃子陰險狡詐，原來是糖衣炮彈，我才不吃！”

“給老子站到！你不吃，今天我非得讓你吃！”

倆人一前一后，跟開火車似的跑進了村子里。

母親李玉珠瞅得直搖頭。

不過，經過這一通鬧騰，王承舟靈光乍現，突然想到一個折中的方法。

恰好當天晚上徐小芷和王愛朵從鄉衛生所回來了，估計是治療沒有什么效果，知青院燈火通明，一直到很晚才休息。

街坊鄰居都知道了這個小姑娘病情加重的事情，很多人可憐她，前去探望。

見這么多人，王承舟又悄悄拐了回來。

只得暗自抱歉一句，讓她再忍耐一個晚上，明天一早再上門找她。

畢竟，自己想到的法子是受李香兒啟發，算不上特別正經，甚至可以說是在犯錯誤。再加上現在正是考核的關鍵時期，這樣做簡直是頂風作案。

可沒法子，誰讓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