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心緒甚好，竟親自操起鼓錘敲擊羯鼓。

楊玉環便行近李林甫身邊，低聲道：“李相，下月十五日的下元節，玉環在洞靈觀有一法事，圣人亦將親臨，屆時可請壽王殿下來觀禮。”

李林甫會意笑道：“楊真人屆時可是會收一名女弟子？”

“原來李相俱已知曉？”

“少白公子已與殿下提起過，真人大可放心。”

楊玉環聽了，再無擔心之事，便乘興為眾人跳了一支胡旋舞。

李隆基見狀，更是心花怒放，鼓點落得愈加密集。

眾人沉醉樂曲，直至日過中天，這才歡飲而去。

~~

李林甫徑直來到壽王府。

壽王正獨自一人坐在書房中，手捧一冊李太白行卷，讀得出神。

“殿下仍在讀李白詩作？”李林甫上前問道。

壽王聽到聲音，抬頭笑道：“正是。李太白的詩文，字字珠璣，越讀越令人拜服。他兄弟二人若能為我所用，我還有何憂？”

“此事卻太難。”李林甫只是搖頭。他隨又注意到室內安靜，屏風后空無一人，便道：“對了，阿瓊姑娘已不在府上？”

“昨日上午我便已將她遣回去了！”

“殿下好決斷！”李林甫贊道，“其實殿下早該決斷了。今日臣在梨園之中，便聽到皇上借題發揮，頗有責備殿下之意。”

“借題發揮？”壽王愕然，“父皇懷疑我什么了嗎？”

李林甫笑道：“皇上責備殿下，無非是想要與殿下和好如初。殿下若給陛下一個臺階下，則陛下必不負殿下。”

“原來如此！果然事事皆如李少白所料。”

“楊真人也提起了下元節法會。屆時陛下亦將親臨。”

“下元節法會我自然會去。不過下旬便是義父寧王生辰，我須當先籌謀此事。”

“寧王生辰快要到啦？”李林甫近來事務繁忙，居然忘了此等大事。

“義父低調，從不提前宣張，我卻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怪不得寧王對殿下如此愛護！”李林甫嘆道。

“李相何出此言？”

李林甫便把皇帝如何責備壽王，寧王又如何為他開解的事說了一遍。

壽王聽得眼眶微濕，感慨道：“我七歲之前，都由義父撫養。義父對我之愛，只怕更勝于父皇。”

“殿下慎言！“李林甫忙道，“皇上與寧王情誼最深，他能將殿下交由寧王撫養，便是看重殿下之意。殿下只要自愛，則前事尚未可知！”

“我知道。”壽王點點頭，“那我更要給義父過好壽辰。李相以為我給義父送些什么東西為好？”

李林甫想了想，道：“依我看，寧王最愛收藏古玩寶物，他的收藏亦多是稀世之珍。此前獻給皇上的天鏡，便是出自他的收藏。一般的禮物，恐怕入不了他的眼睛。”

“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好多天了也還沒有頭緒。”

“殿下或者可以去西市波斯肆看看。人言天下奇珍，半出西市；西市奇珍，盡出波斯。只是如果派童仆管家去采購，恐怕肉眼凡胎，難以識得真寶。”

“有理！“壽王一拍大腿，“就依李相之言，我明日便去西市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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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下午，李小白便在西市波斯肆，他想要尋覓一些寫有楔形文的波斯典籍。

他行遍市肆，亦未尋到想要的典籍，此時正在一家叫做利多商行的胡店門前駐足。

忽聽身后有人喚道：“這位公子，請留步！”

李小白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波斯少年，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小兄弟識得我？”李小白疑惑道。

“果然是少白公子！”少年躬身道，“少白公子不記得我啦？我是凌嶺上的圖西爾丁啊！”

凌嶺？小白聽得一頭霧水。

“高仙芝將軍追擊達奚族的時候，你在凌嶺上救了我！”

高仙芝？凌嶺？小白將這兩個名詞連在一起，才想起來凌嶺是唐時對蔥嶺，也就是絲綢之路北道上帕米爾高原段隘口的叫法。

不過，他仍然是一頭霧水。因為他壓根就不是李少白啊！

“真不好意思，你……”話到嘴邊，小白生生把“你認錯人了”又吞了回去，“你變化太大了。”

“是嗎？他們都說我這一年長高很多了呢。”圖西爾丁摸摸自己腦袋，又捏捏自己喉結，笑道：“是不是聲音也變了？”

“嗯，確實如此！”

“那就好，等我長成大人，我一定回去找那些賊子報仇！”

“賊子？”

“我不是說達奚人，我知道他們都被高將軍殺死了。”圖西爾丁低聲道，“但是大食人才是我們真正的仇敵。”

李小白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只好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便是利多商行的店仆啊！”圖西爾丁笑道，“少白公子是要買東西？”

“嗯，我最近對你們的書籍產生了興趣，我想問問你們這里有沒有羊皮古卷賣？”

“真不愧是少白公子，學通中外！你對我們波斯人的書也感興趣啊？”

“嗯嗯。我總是要繼承阿父的生意的，與你們胡商打交道，最好是知己知彼嘛。”

小白也不完全是胡說，李客的生意自碎葉起家，主要貿易對象便是中亞的胡商。將來李客要走了，李家的生意恐怕李白是不可能接手的。

“那再好不過了，公子快進來看看吧。”圖西爾丁一邊往里走，一邊大聲招呼店主，“葛利多大哥，我常跟你說的李少白李公子來啦！”

店中幾個波斯人都圍了過來，對小白在凌嶺救了圖西爾丁的壯舉一通猛夸；聽說小白要學波斯文化，他們更是個個自告奮勇，你一本我一本地給小白找書。

可惜，沒有一本是有楔形文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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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又是傍晚才回到家中，藍奴急急迎上來道：“小郎君，你可算回來了！今日下午，杜公子來過，說是阿瓊姑娘昨天已經回到平康坊了，還問你怎么不去霓裳閣相見呢？”

小白本來就暈頭轉向的，聽得這話心里更是砰砰狂跳不止。

“瓊娘回來了？”他傻傻地重復了一遍，便疾步往內院走。

他想趕緊去跟李客說一聲，然后去霓裳閣見瓊娘。

進了中庭，他猛然發現天色已晚。來不及了！馬上就要宵禁了！

這么一想，他也不往里走了，轉身便往院外急奔。

“幫我給阿父說一聲，杜公子找我有急事！我今晚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