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杯茶飲放在老費恩的辦公桌上。
父親和女兒第一次展開了關于整個世界走向的對話。
“首先是你的第一個問題，為什么爵王要和我簽訂這么一個協議？”
“因為融合石？”
“是的，但最重要的，是因為我們需要一個戰略緩沖地位，同時壓榨國庫的財政預算。”
“我不懂，國庫的錢不是越多越好嗎？”
如果卡林在這里，他就能立刻讀懂爵王和老費恩兩人的謀劃。
國庫每年都會撥付預算交給財政部。
可如果財政部的錢多到花不掉，那么作為老派貴族的根據地，財政部的話語權就會無限大。
倘若去掉采購融合石的優惠，財政部就會迅速出現財政赤字。
到時候依舊有錢的爵王的國庫，就會成為新的“財政部”。
并將原有的財政部打碎重建，將最重要的權力收歸中央。
老費恩做出解釋后，以夜點了點頭。
“那么所謂的戰略緩沖地，就是代表爵王要發動對外戰爭？”
“是的，爵王他要在軍方造出一批軍功新貴族。”
爵王明明跟父親差不多大，可這份野心卻是誰都比不上的。
“我不懂，”以夜又追問道，“那為什么要簽署一份協議，直接將融合石礦收歸王室不好嗎？”
老費恩笑了笑。
“這就要涉及到第二個問題了，野心，為何統領費恩城一定需要野心？因為爵王需要一個標桿來刺激國內一潭死水般的現狀。
雖然有些話對你來說過于沉重，但賽克特是怎么滅亡的？”
以夜沒有什么表情，“不是因為軍隊的反叛，而是因為奴隸們看不到未來的出路。”
這是封建王朝永恒的弊病，活不下去，矛盾就會一直積累。
“是的，所以法里斯王室當時只是充當了決堤者這樣的一個角色。”
老費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走到窗邊。
“現在的法里斯何嘗不是在走賽克特的老路？用那些所謂的繁復禮儀來區分平民和貴族，
你知道嗎？王都的宴會開端，需要進行半小時的寒暄，多一秒少一秒都不合禮法，甚至端起勺子的角度都有講究。”
他說了個并不好笑的笑話。
“這樣的法里斯，遲早被其他國家吃干抹凈。”
以夜也站到了老費恩身旁，“既然老貴族這么想要回到賽克特時代，那為什么不放任法里斯就這么死去？”
“女兒，”老費恩摸了摸以夜的頭，“你誤會他們了。”
他拿起無數從王都傳來的法典修訂稿。
“其實不管新貴還是老貴族，都在盡力的修補這個國家，只是我們的方式不同罷了，不然你以為那幫純血者為什么會同意這么瘋狂的協議？”
以夜接過法典。
上面有不少修改的條例。
包括自由民遷移保障，學院補助，職業者管理條例。
每一項都是這艘破船在自救的信號。
他們是船上的既得利益者，無論如何都不愿意讓船沉沒。
但他們做不到爵王那么破釜沉舟。
“我幫你的性別做掩護，就是想看到你去爭奪城主之位的野心，可惜，你的著眼點只在神使身上。”
“因為我不同意教廷的威脅大于神祇這個論點。”
老費恩沒說什么，只是拿出一封密信。
上面有法里斯王室家徽的印戳。
以夜拿出信看了看，隨后笑了。
笑的瘋癲。
老費恩也跟著笑了笑，“教宗想要成為人間之神，他想毀掉人類的一切，我也覺得可笑。”
“不，父親，我沒有笑教宗的想法。”
以夜抱住了自己的父親。
“我只是在感慨，我終于有了同行者。”
費恩侯爵原本的笑意盡散，“女兒，這并不好笑。”
“父親，你可能不知道身為賽克特的血脈會有什么后果！”
她捂住自己的腦袋跪倒在地，無法控制的狂笑聲帶走積蓄的涎水流淌在地上。
“有人在我腦子里說話！祂想要我陷入瘋狂！”
“祂要我舉目無親！要我憎恨世上的一切！利用、欺騙、詭詐、殺戮！祂要一切作為祂降臨的祭品！”
“你覺得永夜森林地下的那個人才是基底嗎？不！我才是基底！”
老費恩立刻扶住了自己的女兒。
他才明白為何自己的夫人會發瘋下毒。
支配之主早就盯上了費恩家。
“母親每晚都在折磨我！您則每天都在教訓我！石神告訴我，這就是愛的方式！”
以夜突然平靜了下來。
“我才意識到，原來永恒的痛苦才是愛。
我一直在等待，父親，我在等待一個愛你們的機會。
既然這個世界終將消亡，那不如讓我將你們變成永遠不會消亡的石頭。
不會寒冷，不會饑餓，不會感到無助，由石神引領我們走過這個永冬吧。”
老費恩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他整個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只見一眾女仆手持火燭，圍繞在他身旁。
“萬物將亡，石神永生。”
以夜撕扯著自己的頭發。
她提醒自己要理智。
殺了父親，會讓外面的哈桑察覺自己的目的。
現在還不是時候。
上次就是因為茫然對菲爾出手，才會招致父親的懷疑。
可妹妹那么可愛，又怎么能讓她忍受去“愛”她的沖動呢？
腦內的聲音卷土重來。
“殺死你的父親！讓憤怒和仇恨席卷世界！”
“不！這是愛！這是我愛家庭的方式，殺掉他們，轉化他們，這是石神教給我的“愛”！”
女仆們都從身后拿出短鞭，不斷鞭笞著以夜的身體。
老費恩攥緊了拳頭。
人類都是神祇的玩具。
哪怕爵王這么跟他說過，他也從未像今天這樣理解的透徹。
“我們愛您，如春日的荊棘。”女仆們齊聲吟唱。
以夜的表情再度恢復為那種沉穩的模樣。
“把我父親支起來架在這里，晚上就送他回床上去，不要讓其他人察覺到，順便去找找父親的密探，讓他們感受愛。”
“是，大人。”
她下完命令后，就來到了屋外。
卡林的那封信被她拿了出來捧在手心。
“卡林，這就是愛，對嗎？你一定會認可我的。”
“我要為你創造一個，美麗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