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那年。

滿天烏云黑壓壓的一片，屋子外的雨飛亂濺，打在窗上迸出水花，伴雜著電閃雷鳴的雨幕紛擾讓人看不清亮光。

“砰。”

隨著關門的一聲巨響，躺在床上的裴晏抖了抖睫毛，皺眉踢了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薄毯，迷迷糊糊地在睡夢中被窗外淅瀝雨水吵醒。

“水…”

臥室里并沒有開燈，整個房間黑沉沉的，毫無光亮。裴晏的頭暈乎乎的，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因為口渴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

剛想開口說話。

他想起保姆阿姨剛說過她要出趟遠門拿東西，有什么事就用電話手表打電話。

“…”

裴晏好不容易坐起身，頭低垂著緩著神，伸手去探床邊幾圈都找不到電話手表，只好撐著無力的身子下床。

他臉色蒼白的連自己都未察覺，逛了一圈實在找不到家里未開封過的礦泉水，又挪步去客廳，誰知下秒眉頭一皺，便咳嗽起來。

“咳！咳咳…”

“…”

裴晏肩膀抖動著，伸手胡亂摸到一旁的沙發以作支撐點，頭越發暈眩。

此時。

門鈴毫無征兆的響起。

聞聲他轉身左搖右晃的走向門口，試圖穩步卻無果，身子愈發滾燙，頭重腳輕的感覺十分難受。

是誰來了。

裴晏不解，想著暴雨天氣有誰會來做客，但還是抬手摁動門把手。

門開的那一瞬間。

些許雨水伴著的涼意，瞬間刺骨般襲進裴晏的體內，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

倒在地毯上的末秒。

裴晏看見那抹鮮亮色彩出現在自己面前，打破周圍漆黑一片又冰冷的空間，好像涌進來的不止雨水涼意，還有細微的溫暖。

之后便沒了知覺。

“…”

“裴晏！”

程敘意踏進門口，腳踩在厚棉木的地毯上，正要脫鞋就看見眼前人失去重力側倒下去。

杜靈眼疾手快沖上前一步摟住裴晏，這才免了腦袋落地的風險，隨后語氣急沖地朝后說著。

“意意快打電話給爸爸！”

“讓他趕緊上來！”

“…”

那是程敘意第一次知道——

原來雨天讓人害怕的不止雷聲，還有救護車的聲音。

-

暴雨傾盆。

剛下聲樂興趣班的程敘意，一路坐在后排探出腦袋滔滔不絕地向前座的杜靈和程禮桉講著話。

小孩子除了分享課堂上的點點滴滴，還有的就是老師怎么表揚的自己，何況程敘意屬于是那種天賦型唱歌選手。

“…”

“媽媽，雨怎么下這么大？”

窗外的雨太大，稀里嘩啦的聲音震得程敘意耳朵疼。于是她顰眉，身子向后仰著用兩只小手捂住耳朵。

杜靈見女兒這副模樣，故意逗她說道：“天雷公公難過了，所以才下這么大的雨。”

程敘意小臉皺巴巴的：“天雷公公為什么要難過，是因為沒有人和它做朋友嗎？”

記得學校的老師說過，大家都有自己的好朋友，如果哪天好朋友離自己遠去，那么就會傷心難過的哭出來。

她以為天雷公公也是這樣。

杜靈被女兒的天真打動，忍不住笑出聲：“天雷公公的朋友是誰呀？”

程敘意撅嘴搖頭：“不知道，但我的好朋友是裴晏。”

說起話來的小姑娘眉飛色舞，語氣上揚著。

“媽媽，我們今天可以和裴晏一起去吃飯嗎？”

因為暴雨，車上擁堵問題也比較嚴重，橋上堆積車輛停滯不前的。

杜靈想到天氣問題，點點頭：“好，那你打個電話給裴晏，問問他的意見。”

程敘意揚唇輕笑：“好！”

“…”

“…”

電話沒有被打通。

程敘意垂下手來，皺眉瞧了瞧自己手中的電話手表：“媽媽，裴晏沒有接電話。”

開著車的程禮桉開口：“是不是裴晏睡著了，沒聽見你打電話呢？”

程敘意不解：“可是裴晏一般不會在這個點睡覺的，難道是手表沒電了嗎…”

杜靈也沒多想：“那我們快點回去吧。”

…

抵達龍光城。

杜靈先領女兒上樓，讓程禮桉在地下停車場慢慢找車位。

程敘意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頭，嘴里不停說著想去哪里吃飯，要和裴晏說什么關于今天上課的事情。

“…”

直到大門被打開。

直到看見裴晏幼小的身軀在自己眼前倒下。

直到林暮的喊聲將她的思緒打破。

直到救護車的警報聲響起。

直到她哭得一塌糊涂最后沉沉睡去。

…

…

再后來。

就是裴晏躺在病床上的事了。

-

“做什么呢。”

聲音乍然在程敘意的耳旁響起。

她猛地回頭，就看見裴晏人高馬大的正在自己面前，眸色漆黑的盯著自己。

“你打完電話了？”程敘意眨了眨眼，試圖揮散剛才那瞬涌入腦海的畫面。

裴晏悶悶恩了聲，微張了張嘴卻發現眼前人眼眶泛紅的模樣。

“怎么了？”

“沒有，”程敘意垂頭努力掩蓋情緒，重拾笑容朝他，“快去吃東西啦。”

“…”

她幾步徑直向前走。

裴晏看出她的情緒不對勁，放慢腳步，扭頭詢問：“你和她說什么了？”

李想插兜，撇嘴：“實話實話唄，橙子見你杵那打電話也能猜得出來。”

裴晏目光深沉：“她不傻，所以我才怕她多想。”

“傻點才好，”李想插兜，漫不經心地說，“傻點還有我倆護著，聰明點連我都不知道有時該怎么瞞她了。”

“…”

裴晏沒出聲。

李想轉移話題：“你媽和你說什么，回國還是其他的？”

裴晏垂下視線，眼中什么情緒都沒有：“我和她說最近忙月考，讓她別打電話給我。”

李想挑眉：“可以，你下次也這么回過去，讓你爸別老操心你大學的事兒。”

“這事先別跟她說。”

“起碼過完年，我想自己和她說。”

李想想了好一會才開口：“你這事既然瞞不久，不如早點解決。”

“怎么解決。”

“說啊，就說你不想出國留學，不屑他們老裴家的財力物力，說你能自食其力自給自足，他們的錢都算個屁啊——”

裴晏抬眼，應上李想那信誓旦旦的眼神，很認真的開口：“我還有一個問題。”

李想拍拍胸脯：“什么問題，我幫你出主意。”

“沒錢怎么活。”

“…”

“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