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一直是個三好市民。

他在每次作案之后，從來不會逃竄。

反而會留在犯罪現場，極為熱心的撥打報警電話。

警察百般調查卻一無所獲時露出的精彩表情，常三不管看多少次，都依舊看不厭煩。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

……

天啟九十七年。

七月五號，凌晨六點。

一聲聲急促的警笛在空中響起，打破了東陵市原本的寂靜。

睡夢中被吵醒的市民們，費勁兒的揉著惺忪的雙眼，一臉煩躁的推開了窗戶。

但當他們低頭看去時，臉上的煩躁迅速轉變成了一絲難以形容的驚愕。

數十輛警車好似一條長龍，依次排開橫在街道中間，無數荷槍實彈的警員站在兩側和角落，對附近的區域第一時間進行了封鎖。

在長街的盡頭，依稀可以見幾輛綠色裝甲車。

很明顯，那是軍方的人。

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連軍方都被驚動了。

自從百年前，北境和帝國的關系破裂之后，軍方的絕大多數力量便一直囤積在邊境，跟北境那些不要命的狼崽子打仗，內陸城市極少見到軍隊的影子。

尤其是最近十幾年，邊境戰事愈演愈烈，軍方幾乎徹底消失在了普通民眾的視野當中。

可人們如今卻在東陵市破天荒的瞧見了軍方的人，雖然尚且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所有人的心底都清楚的很，必然是無比重要的事情，甚至……

是能夠影響帝國未來格局的大事。

正在早點鋪子里吃豆腐腦的常山，此時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扶了扶鼻梁上架著的黑框眼鏡，眼角余光不露痕跡的在外邊掃了一圈，視線在裝甲車上著重停留了那么幾瞬。

“難怪覺得剛才那幾人的格斗手法有些兇猛，原來是從北境戰場上過來的練家子。”

常山輕聲呢喃道，隨即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濃郁至極的微笑。

有了軍方的人，那他這次的“杰作”才能夠更具有含金量。

等他過幾日回到帝都，把箱子里的東西交給雇主后，他在業內的名聲和地位必然會翻上數倍。

十個職業軍人，二十個特級警員，以及數道隱秘的封鎖線。

他只用了一把秀氣的匕首，花費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將其一個不落的盡數干掉。

為了看守箱子里的東西，軍方大費周章做下的嚴密部署，在常山面前就像一層沾了水的廢紙，一戳就破。

他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閑庭漫步的走進去，把東西裝進手提箱里，再大搖大擺的離開現場。

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因為所有的防守人員已經死了。

死狀倒是不怎么凄慘，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算的上足夠優美。

從尸體腦袋里迸出的腦漿，就像常山碗里的豆腐腦一樣，紅的白的摻雜在一塊，宛若一副水墨畫。

吃光碗里最后一勺豆腐腦，常山從板凳上站起身，伸出手提起了一旁的黑色手提箱。

他微微瞇起雙眼，看向不遠處臉色難看的安全局局長，心情不由得愈發舒暢。

誰能想得到，軍方和安全局現在苦心尋找的東西，就在距離他們幾百米以外的早點鋪子前，安靜的躺在常山的箱子里呢？

“真是一群蠢貨。”

常山譏笑一聲，緊了緊衣領，轉身朝長街的另一頭邁步走去。

他的步伐很從容，也很穩健，透露著強大的自信。

……

……

常山其實很好奇，箱子里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不僅讓帝國擺出了這么大的動作，還讓雇主開出了前所未有的天價傭金。

但好奇歸好奇，他絕不會去細細探究，這是他的職業操守。

離開早點鋪子之后，常山拐入了街道盡頭的一間公共衛生間。

衛生間的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樟腦丸味道，乍一看里邊好像并沒有人，畢竟現在時間還早，才凌晨六點多鐘。

常山把手提箱放在窗沿上，然后便站在就近的池子前，雙手慢慢解開腰帶。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略顯沉悶的聲音忽然響起。

吱呀。

常山耳垂微動，驟然停下手上動作。

他回頭看去，只見右手側后方的隔間被人推開，從里邊走出了一個身形瘦削的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穿著一件藍白相間的校服，身后背著一個樣式老舊的黑色背包，單看樣貌年歲并不大，約莫十八九歲左右，應該還在就讀高中。

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使得常山下意識的對眼前的年輕人做出了分析。

而從對方胸前繡著的校徽圖案，以及上衣口袋里插著的鋼筆這些細節來看，顯然他的分析是完全正確的。

一個高中生凌晨六點多出現在這里，并不會顯得有多么突兀。

常山逐漸放松了心底的警惕，他瞧了一眼后，便扭頭收回了目光。

然而，他沒有看到的是……

在那個年輕人的瞳孔里，卻露出了一個有些意外的眼神。

“你好，請問你是常山嗎？”

林默忽然開口問道，言語之中極有禮貌。

話音剛落，常山身體當即一頓，尿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眉頭微蹙，心底愕然，再次轉身看向身穿校服的林默，眼底深處閃過一抹冷厲。

與此同時，一把精致且秀氣的匕首，悄無聲息的從袖中滑落到他的掌心。

匕首的鋒刃上有淡淡的暗紅血跡，剛才他便是用這把匕首，輕松劃開了幾十個職業軍人的脖頸。

這一刻，常山動了殺心。

他本來以為林默只是個路人罷了，但沒成想對方居然張嘴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來不及思考一個小小的東陵市，為什么一個學生能夠知道這些。

只見林默微微一笑，自顧自的繼續開口說道：

“看你這反應，我應該沒認錯人，沒想到你居然這么快就出來了，那看來東西已經被你拿到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朝窗沿上的黑色手提箱看去。

“正好，省的我再多跑一趟。”

林默聳了聳肩，嘴角露出玩味笑容。

簡單的兩句話，常山卻一點也不覺得簡單。

眼前這個學生的出現并不是偶然，他是沖著箱子里的東西來的。

而且聽他那口氣，兩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貌似還是同行。

正所謂同行見面，分外眼紅。

常山沒有深思，藏在背后的右臂突然發力，像一顆子彈似的甩了出去，手中緊攥的匕首已經對準了林默的心臟。

根據他多年殺人的經驗，這一刀扎下去，林默沒有機會發出喊叫，只能產生微弱的悶哼。

沒有大喊大叫，就不會把外邊滿大街的警察給招過來。

等林默死了之后，他還可以把尸體拖入公共衛生間的隔間里，最起碼也要半個小時才會被人發現。

出刀的那一刻，常山已經想好了后續的一切事宜。

這，就是一個頂級殺手的職業素養。

但巧的是。

林默同樣是這么想的。

雖然他沒有刀，不過他有一支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