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懸弓箭的獵戶執著腰刀熟練砍開攔路的藤蔓荊棘，在山林間穿行。

身后跟著幾個身穿短衫的男子皆是手不捻兵，身無披掛，只在腰間懸著一口藏在劍鞘中的三尺青鋒。

他們沉默著跟隨獵戶，一時間林中只有靴底踏在落葉上的嚓嚓聲。

“不知幾位少俠姓名？”獵戶似乎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一個頭上簪著白玉簪子的男子扭頭避了避迎面蕩來的藤條，答道：“我名沈鑿?！?

“沈刳。”

“沈刺。”

“沈削?！边@是個面容最為青澀，至多堪堪及冠的青年。

獵戶咧了咧嘴，找話茬道：“幾位是兄弟？”

“不是。”沈鑿面無表情答道，“我們乃是懸劍門弟子，此番下山歷練，路過此地湊巧揭了榜文。”

“哈哈?！鲍C戶尬笑兩聲，“幾位既然揭下榜文，想必身手必然不凡?！?

“嗯。”沈鑿言簡意賅地點了點頭。

聞言，獵戶面皮抽搐兩下。

真是不客氣。

見對方顯然沒有談興，獵戶索性也就不再刻意找話題攀談。

沈鑿略顯納悶地看向獵戶，不明白原本還喋喋不休的他為何突然就住了口。

不過他并不是會主動找旁人說話的性格，也就沒有再開口。

其余三人也維持緘默著趕路，一行人就在沉默之中穿過外山，踏進了深山的領域。

金烏西墜，昏黃的夕陽將山林映照得一片晃亮。

“那赤蛇在哪？”名叫沈削的男子瞇起兩眼看向夕陽，第一次主動開口道。

獵戶摳了摳后腦勺，環首在山間看了一遭，搖搖頭道：“我自小就在這決明山中討生活，也沒撞見過什么赤蛇?！?

見幾人面露不悅，獵戶抬手朝遠處聳立的山頂指了指：“不過，若是真有什么十幾丈長的赤蛇，去那山頂上找準沒錯?！?

沈鑿挑了挑眉：“為何？”

獵戶咧嘴笑了笑：“幾位少俠有所不知，我自幼跟隨我父在這決明山中打鳥射獸，但凡活的年頭稍長一些的畜牲。

每逢日升月降，日降月升，大多聚集在那山頂上。”

見到四人明顯面露好奇，獵戶上身略微前探，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我父聽老一輩的人說過，這是那山中的精怪在吞吐日月之氣，修煉道行吶！”

聞言，那沈削陡然嗤笑道：“你這獵戶也忒扯淡，這世間哪里有什么妖魔精魅？

還吞吐日月之氣，修煉講的是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不是什么玄玄乎乎的這氣那氣就能一蹴而就的?！?

獵戶張了張口，回頭皺眉看向沈削。

見對方一臉的輕蔑之色，獵戶的神色也涌現些許不快。

剛想開口說些什么，那為首的沈鑿側頭瞪了沈削一眼：“師弟，不得無禮。”

沈削這才略帶不忿地收起了輕蔑的神色。

沈鑿朝獵戶略帶歉意地拱拱手，獵戶也不好再發作，只是談話的興頭明顯被攪了幾分。

雖然沈鑿一副呵斥師弟的模樣，但是話語間的意味也對獵戶的話語將信將疑。

看來真是幾個初出茅廬的大派弟子。

獵戶嘆了口氣，指了指山頂：“不管你們信不信，既然花了五兩銀雇我，我自然不會欺騙你們?！?

“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聞言，幾個姓沈的對視一眼，還是決定姑且一信。

畢竟論及對這座山川的熟悉程度，還是得靠這位雇來的老獵戶來指路。

否則光靠他們自己，縱然有獵蛇的本事，也找不到那條大蛇。

至于城中大街小巷流傳的蛇妖傳聞，幾個大派弟子是半句也不信。

大字不識的百姓茶余飯后最喜談及這等不知真假的新奇消息，大多不過是以訛傳訛。

幾人隨著獵戶，趁著夕陽未散，緊趕慢趕來到那座高聳入云的山峰腳下。

沈鑿抬頭看了看，山壁陡峭異常，幾乎是常人難以攀爬的程度。

山腰處有幾只鳥雀環山飛鳴，叫聲并不悅耳，反而令幾人覺得煩躁，皺眉不已。

幾塊拳頭大小的碎石從山壁上噼里啪啦地落下，沈鑿下意識后撤一步，一塊山石就貼著他的鼻尖砸落在腳尖前。

他扭頭看向獵戶，難以掩飾神色中的質疑：“就是這兒？”

獵戶肯定地點了點頭，伸手指向山頂：“趁著日頭還沒完全落下去，現在上去興許還來得及?！?

沈鑿雖然似信非信，但是既然已經揭下榜文，總不好空著手回去。

他和幾個師弟對視一眼，就要上山。

那獵戶卻沒有動身的意思。

沈鑿凝眉看向獵戶：“張獵戶，勞煩你跟我們一起上去看一遭?！?

那獵戶卻連忙擺擺手：“不不不，這般陡峭難攀，我腰酸腿痛的可爬不上去。況且我只答應帶路，可沒說過要上這陡崖?！?

“你要是哄騙了我們，一走了之如何？”沈削毫不客氣地說道。

獵戶聞言，臉色也難堪起來：“我就住在縣城之中，有家有業，如何會誆騙你們？”

沈削嗤笑一聲：“這可不好說，說不定就是看我們師兄弟人生地不熟，想著騙一筆就跑？”

獵戶攥了攥拳頭，神色陰沉。

這時沈鑿插嘴道：“師弟莫要胡亂揣測張獵戶，他在縣城中名聲向來不錯，豈是此等人？”

沈削嘀咕道：“這可說不定······”

“嗯？！”沈鑿擰眉看向沈削，沈削這才閉了嘴。

沈鑿朝獵戶拱拱手道：“師弟無禮，還請張獵戶見諒?！?

獵戶神色稍微舒緩一些，但沈鑿的下一句話讓他的臉色再度難看起來。

“師弟，你留在此地護衛張獵戶的安全，我和兩位師弟上山瞧瞧。”沈鑿朝沈削道，“待我們打了蛇回來?！?

沈削點點頭，道：“好?！?

獵戶瞇著眼睛環視了一圈這四個師兄弟，只得緩緩點頭。

其實他還真存了一分讓把幾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丟在這里自生自滅的心思，畢竟上了這山可未必下得來。

不過這幾個愣頭青倒不是完全沒有腦子。

一唱一和之下，讓獵戶扭頭就走的念頭被掐滅。

獵戶看著幾個手腳并用，蹭蹭蹭在山石突起處借力騰挪，迅速登山而上的背影，攥了攥拳頭。

情形和他料想的不一樣。

哪怕只留一個人看著他，他似乎還是敵不過。

他悄悄瞄了一眼立在身側的沈削，青年兩眼似笑非笑地斜睨過來，讓獵戶心中一凜。

該死的！

原本以為這幾個上趕著送死的家伙應該是很好打發的角色，沒想到竟然這么難應付。

看著天際的金烏光芒逐漸被西山吞沒，獵戶掌心泛起一絲汗珠。

這決明山中向來沒有什么猛獸，但是赤蛇連官府都張貼了告示，顯然不會作假。

至于民間流傳的蛇妖傳聞，他這種靠山吃飯的獵戶，向來是抱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心態。

不知道是不是獵戶的心理錯覺，他隱約間瞧見了來時山林間竟散發著搖曳的火光。

獵戶攥著腰刀的手掌突然開始發顫。

那是什么？

鬼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