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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赤月邪影(二)

極北之地——冰原(數日后)

寒風不是風,是億萬把無形的冰刀,帶著刺耳的尖嘯,永無止境地切割著這片蒼白死寂的世界。霍雨浩每一步踏下,膝蓋都深深陷入及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粉雪中,再奮力拔出,留下一個迅速被風雪抹平的深坑。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氣都像砂紙般刮過喉嚨,在肺葉里凝成冰針。魂力在經脈中艱難流轉,驅散著刺骨的寒意,但體力的消耗速度遠超恢復。

“雨浩!停!別往前走了!”天夢冰蠶的聲音如同驚雷,驟然在霍雨浩的精神之海中炸響,“前面!有大家伙!一大群!是泰坦雪魔!它們在遷徙!快躲起來!”

幾乎在天夢話音落下的瞬間,腳下的萬年凍土傳來沉悶的、如同大地心臟搏動般的震顫!起初只是微弱的脈動,緊接著,那震動感如同滾雷般由遠及近,越來越強,越來越快!地平線上,一片移動的、遮天蔽日的陰影正碾過冰原!那是數十頭龐大如小山般的巨獸——泰坦雪魔!它們每一次落腳,都引得冰層開裂,雪浪滔天,狂暴兇戾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裹挾著碎冰和腥風,隔著數里之遙便已撲面而來,壓得霍雨浩幾乎喘不過氣!

“該死!怎么會撞上遷徙群?!”天夢冰蠶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駭,“數量太多了!硬闖就是找死!雨浩,快找掩體!深一點的雪坑!快!”

霍雨浩心臟狂跳,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疲憊。瞬間鎖定側前方一處冰坳,猛地撲入粉雪中,瘋狂刨挖埋身。

“別動!全身放松!把精神波動降到最低!當自己是一塊冰,一塊石頭!”天夢冰蠶厲聲喝道。

浩瀚溫潤的精神力自霍雨浩眉心涌出,化作無形屏障,將他所有氣息完美屏蔽模擬成冰丘。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腳步聲如同天神擂鼓,越來越近,冰原在巨力下痛苦呻吟。霍雨浩透過雪縫,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劇烈收縮。那些泰坦雪魔,每一頭都高達二三十米,通體覆蓋著鋼針般的雪白長毛,肌肉虬結如山巒,粗壯的四肢每一次落下,都讓方圓數十米的冰面蛛網般龜裂!它們巨大的頭顱低垂,猩紅的眼眸中燃燒著非比尋常的狂躁與暴戾,粗重的喘息化作滾滾白霧,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霜花。它們似乎并非在從容遷徙,而是在……瘋狂奔逃?或者說,被某種無形的恐懼或狂暴驅使著,不顧一切地向前沖撞!

雪魔群如移動山脈洪流,裹挾毀滅力量,從百米外轟然碾過!狂暴氣流卷起冰雪風暴,磨盤大的冰塊四濺!一頭格外高大的雪魔首領,猩紅眼眸死死盯著血月高懸的天空,發出充滿原始恐懼與狂暴怒意的痛苦咆哮!冰屑碎雪如雹砸落,世界顫抖!

這狂暴的洪流足足持續了近半刻鐘才漸漸遠去,只留下滿目瘡痍的冰原和空氣中久久不散的狂躁余波。

確認最后一頭雪魔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風雪中,霍雨浩才猛地從雪堆里掙扎出來,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的雪沫。他臉色蒼白,心有余悸,剛才那毀天滅地般的景象和雪魔眼中非正常的狂亂,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望向那永恒籠罩在極晝微暗天光下的蒼穹。

即使是在這白茫茫一片、光線被冰雪無數次反射的冰原上,那輪懸掛在天幕中央的血月,依舊清晰得令人心悸!暗紅色的光芒仿佛凝固的污血,散發著不祥的光暈,冰冷地俯瞰著這片被冰雪覆蓋的死亡世界。那紅光穿透稀薄的云層,將周圍的冰晶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緋色。它不像星辰,更像是一只巨大、冷漠、充滿惡意的眼睛,牢牢地鎖定著這片冰原上的每一個生靈。

源自靈魂的寒意攫住霍雨浩。他忍不住在精神之海中發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天夢哥,伊老……這血月……到底是什么東西?它……它好像讓那些泰坦雪魔徹底瘋了!比平常狂暴了太多!”

“嘖!”

天夢冰蠶的聲音響起,帶著百萬年魂獸也罕見的困惑和凝重,“活了這么久,什么稀奇古怪的天地異象沒見過?可這鬼東西,絕對是頭一遭!雨浩你說得對,它絕對有大問題!我剛才在屏蔽你氣息的同時,也在仔細感知那些大家伙的狀態……它們的精神波動混亂得一塌糊涂!”

天夢的聲音越發嚴肅:“這血月散發出的能量波動,極其詭異!它像是一種無形的催化劑,或者說是……污染源!在潛移默化地滲透、扭曲著魂獸的精神核心!我能感覺到,它正在瘋狂地放大魂獸骨子里的野性、攻擊性和領地意識,將平時還算可控的兇性,硬生生催化成毫無理智的殺戮狂暴!這太可怕了!這意味著,在這鬼月亮的照耀下,我們接下來遇到的任何魂獸,哪怕是只十年魂獸,都可能變得比萬年魂獸還不要命!危險程度……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天夢的語氣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憂慮。

精神之海中,一直保持靜默觀察的伊萊克斯,此刻也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凝重,帶著洞悉能量本質的深邃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天夢所言非虛。此月相……非同尋常。它并非自然星辰運轉之產物,其蘊含的能量波動……充滿了人為的、強加的意志烙印。這是一種極其高明的、覆蓋了整個位面(至少是大陸)的詛咒場域!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種針對靈魂和負面能量的增幅矩陣!”

伊萊克斯的虛影似乎在精神之海中變得更加凝實,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魂導掃描儀,穿透霍雨浩的身體,細致地分析著外界彌漫的血月能量:“它對魂獸心智的扭曲和催化,只是這詛咒最表象、最直接的作用之一。更令人擔憂的是……”

伊萊克斯的聲音陡然一沉,帶著強烈的警告意味,“它對邪魂師力量的共鳴與增幅效應,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老夫能清晰地感知到,在這血色月華的籠罩下,邪魂師的實力至少被憑空增幅了三成以上!而且,這血月之光本身,就仿佛是為邪魂力量量身定做的偽裝與庇護所!他們的氣息、魂力波動,能極其完美地融入這片血色之中,如同水滴匯入血海,難以被常規手段探測察覺!這絕非巧合!”

伊萊克斯的語氣斬釘截鐵,“此地兇險,已遠超我們最初的預估。雨浩,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必須如履薄冰,加倍謹慎!”

霍雨浩的心,隨著伊萊克斯的分析,一點點沉入冰窟。極北之地的嚴寒,遠不及這血月帶來的、籠罩整個世界的冰冷惡意。他望著那輪高懸的、仿佛在獰笑的血色之瞳,握緊了拳頭。尋找冰帝之路,還未真正開始,便已布滿了比萬年玄冰更棘手的荊棘與致命的陰影。風雪依舊在呼嘯,血月無聲凝視,冰原的深處,未知的危險在暗紅的光暈下蠢蠢欲動。

霍雨浩的心,沉甸甸地墜在冰窟深處,伊萊克斯對血月本質的剖析,如同在無邊的黑暗上又潑了一層濃墨。那輪懸掛天際的妖異血瞳,不再僅僅是詭異的天象,而是化作了懸在頭頂、滴著毒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為這片本就致命的冰原涂抹上了更深的不祥。

“走!”霍雨浩猛地咬緊牙關,將指尖深陷掌心的刺痛化作前進的動力。他不能停下,冰帝的蹤跡、第二武魂的希望,乃至璟兒可能面臨的更大危機,都壓在他肩上。他必須前進,哪怕前方是血月籠罩的深淵!

他艱難地邁開腳步,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冰漿中跋涉。天夢冰蠶的精神屏障依舊包裹著他,但在這片詛咒之地,這層保護顯得如此單薄。他按照天夢在精神之海中勾勒出的模糊方位,朝著極北核心圈更深處進發。

然而,極北之地似乎被徹底激怒了。

僅僅前行了不到半個時辰,天色驟然劇變!原本還算平靜的風雪,毫無征兆地化作了一場毀天滅地的狂暴盛宴!

嗚——嗷——!

狂風不再是單一的呼嘯,它變成了萬千厲鬼的尖嚎,裹挾著比鵝卵石還大的堅硬雪粒,如同密集的冰霰彈,從四面八方瘋狂地抽打、切割著霍雨浩的身體!能見度瞬間降至極限,眼前只剩下翻騰攪動的、令人絕望的純白混沌,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塞進了一個狂暴的、正在高速旋轉的雪球內部。刺骨的寒意穿透了魂力護體,直透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刀。

“小心!風暴太強了!我的精神探測范圍被壓縮了十倍不止!”

天夢冰蠶焦急的聲音在霍雨浩腦中響起,帶著明顯的吃力感。原本能清晰覆蓋數百米的精神探測共享,此刻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艱難地向外延伸著,反饋回來的信息也變得模糊、扭曲、時斷時續,范圍被死死壓制在霍雨浩周身不足五十米的狹小空間內。這五十米,在狂暴的風雪中,幾乎等同于盲人摸象!

霍雨浩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精神高度集中。他弓著背,雙臂交叉護住頭臉,將靈眸武魂催動到極致,試圖從那片狂暴的白色混沌中捕捉到一絲危險的預兆。腳下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魂力灌注雙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沒膝的厚雪中艱難挪動,每一步都伴隨著雪層塌陷的細微聲響,隨時可能踩入被風雪掩蓋的冰縫。

突然!

就在他剛剛踏出一步,準備將重心前移的瞬間,精神探測共享的邊緣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微弱的、異常的魂力波動反饋!幾乎是同時,他那雙在風雪中依舊銳利如鷹的靈眸,透過翻騰雪幕的剎那縫隙,捕捉到了一抹幽光!

一抹在絕對的白與灰的死亡世界中,顯得如此突兀、如此詭異、如此令人心悸的——幽綠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熾熱,而是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質感,如同萬年寒潭深處沉淀的磷火,在狂風暴雪的帷幕后若隱若現。更讓霍雨浩瞬間頭皮炸裂、汗毛倒豎的是,在那團模糊搖曳的綠光之中,隱約勾勒出一個極其龐大、極其扭曲的輪廓!它在風雪中微微晃動著,仿佛一頭蟄伏在白色地獄中的洪荒巨獸,正透過風雪,冷漠地凝視著他這只渺小的螻蟻!

“那……那是什么東西?!”

恐懼如毒蛇纏繞心臟!霍雨浩腳尖猛蹬,魂力爆發就要暴退!

“等等,孩子!穩住心神!”

千鈞一發之際,伊萊克斯沉穩如磐石的聲音如同定海神針,在霍雨浩的精神之海中轟然響起,瞬間壓下了那幾乎要淹沒理智的恐懼浪潮,“不要被這惡劣環境和表象迷惑了你的判斷!仔細感知!那東西……沒有生命的氣息!”

霍雨浩暴退的動作硬生生剎住,心臟還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伊萊克斯的聲音帶著洞悉本質的穿透力,繼續指引:“老夫感知不到絲毫屬于活物的靈魂波動!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魂力運轉的生機!它更像是一具……失去了所有生命印記的龐大尸骸!那綠光,并非來自活體魂獸的魂環或魂技,而是它體內殘存的某種龐大能量,正在失去束縛,緩慢逸散出來!”

“對對對!老伊說得太對了!”天夢也如夢初醒般急促地補充,它剛才也被那龐大的輪廓和詭異綠光唬住了,“嚇死哥了!我也沒掃描到任何精神波動!死透透的了!就是一具大冰塊……呃,大尸骸!能量反應是挺強的,但已經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了!”

一具……尸骸?

霍雨浩驚魂未定,劇烈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刺痛著喉嚨。他強行壓下狂跳的心臟和逃跑的沖動,在伊萊克斯和天夢的指引下,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再次凝聚目光,穿透狂暴的風雪,死死鎖定那團幽冷的綠光。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一步步向著光源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重。

距離,在狂風的阻撓下,艱難地縮短。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團幽綠的光芒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濃郁,仿佛一塊巨大的、散發著寒氣的翡翠,鑲嵌在白色的地獄之中。暴風雪的帷幕,再也無法完全遮蔽它的身形。

當霍雨浩終于頂著幾乎要將他掀飛的狂風,踉蹌地踏出最后幾步,徹底看清眼前之物時——

他猛地倒吸一口足以凍結肺腑的冷氣!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僵立在原地,瞳孔因極致的震驚而收縮到了針尖大小!

那散發著幽幽綠光、如同冰原上突然生長出的詭異翡翠山脈般的龐然大物,赫然是一頭剛剛死亡不久的——冰碧蝎的巨型尸骸!

這頭冰碧蝎的體型,龐大到令人窒息!它的主體軀干如同半座被凍結的小山丘,覆蓋全身的甲殼呈現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碧綠色。這綠色并非死物,而是如同最頂級的帝王翡翠,在風雪中依舊流轉著冰冷而純粹的光澤,晶瑩剔透。僅僅是這甲殼本身散發出的極致冰寒與高貴質感,就無聲地訴說著它生前恐怖的血脈與力量——這絕非尋常冰碧蝎,極可能是族群中血脈返祖的王者,或者發生了某種驚天動地的特殊變異。

然而,此刻的它,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巨大的、足以輕易夾斷鋼鐵的蝎鉗,無力地垂落在被鮮血和冰屑染污的冰面上。那根象征著致命武器的、長而鋒利的蝎尾,竟從中段被硬生生折斷!斷口處并非整齊的切割,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的晶化狀態,斷茬上閃爍著幽暗的火花,如同垂死掙扎的鬼火。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龐大的身軀上,那幾處觸目驚心的致命傷口!

傷口巨大而猙獰,絕非冰原魂獸間常見的撕咬或凍傷能造成。

一處位于相對柔軟的胸腹連接處,被某種力量洞穿,創口邊緣呈現出焦炭般的漆黑,仿佛被極致的高溫瞬間碳化,卻又詭異地散發著刺骨的陰寒,絲絲縷縷的黑氣如同活物般在傷口邊緣蠕動、腐蝕著周圍碧綠的甲殼!

另一處則在堅硬的背甲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窟窿。窟窿邊緣并非破碎,而是呈現出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如同被無形巨力強行“抹除”了一部分的景象!空間仿佛在那里發生了細微的扭曲和撕裂,殘留著一絲絲肉眼難辨、卻讓精神感知刺痛的空間裂痕!

還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巨大爪痕,撕裂了堅韌的翡翠甲殼,深綠色的體液(血液)已經凍結成墨綠的冰晶,但爪痕深處殘留的能量,卻散發著與冰碧蝎本源力量截然相反的、極度陰冷、狂暴且令人作嘔的污穢感!

這些致命的傷口,此刻正如同潰堤的缺口,源源不斷地向外逸散著那幽冷的、令人心悸的綠色光芒——那是這頭強大冰碧蝎王者體內殘存的、無比精純的生命本源與魂力,正在失去束縛,不可逆轉地消散于這片被詛咒的冰原!光芒隨著能量的逸散而微微搖曳,如同它不甘消逝的魂魄在無聲悲鳴。

尸體尚未被這場狂暴的風雪完全覆蓋,一些新鮮的、墨綠色的凍結血液痕跡和戰斗造成的冰面巨大裂痕還清晰可見。顯然,這場慘烈的死亡,就發生在不久之前,極有可能……就在那輪妖異的血月臨空之后!

霍雨浩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巨大的尸骸前,風雪瘋狂地撕扯著他的衣袍。他感受到的,已不僅僅是視覺上的震撼。一股比極北寒風更刺骨的寒意,正從這具王者尸骸上散發出來,沿著脊椎一路竄上他的天靈蓋!

是誰?

或者,是什么力量?

能在這片極北核心圈,在血月高懸、魂獸狂暴的恐怖環境下,如此精準、如此高效、如此殘忍地殺死這樣一頭血脈強大到堪稱極北霸主的冰碧蝎王者?

那傷口上殘留的焦黑腐蝕、空間撕裂、以及那股陰冷狂暴污穢的混合能量氣息……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神經。

這能量……與那輪籠罩世界的血月,有關嗎?

與那些在血月下力量暴增、氣息隱匿的邪魂師……有關嗎?

這個意外的發現,如同一塊浸透了鮮血與寒冰的巨石,轟然砸落,為霍雨浩本就危機四伏的極北之行,蒙上了一層更深、更濃、幾乎令人窒息的陰影與不祥的預兆。冰碧蝎王者空洞的復眼,仿佛正透過漫天風雪,無聲地凝視著他,訴說著一個剛剛發生、卻已被冰雪迅速掩埋的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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