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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章 如何看待日本歷史

日本史是世界歷史的一部分

何為歷史

日本的歷史,本來就應該放到整個世界史之中來撰寫。這一點聽起來理之當然,但其實卻行之不易。

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兩點:第一,迄今為止形成的日本史,僅僅是日本一個國家的歷史,與日本列島外面的世界各國是割裂開的;第二,尚未有一部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史,現有的那些世界史不過是將互不相干的中國史與西歐史,東拼西湊在一起而已。

所謂歷史,是指人類用語言表達出來的一種對世界的認知。當然,人類對世界的認知多種多樣,歷史不應該只是呈現人類現在的感知,那些今人無法親身感知的古代,同樣屬于認知的世界。而正是因為過去有著那樣的世界,所以現在才會形成這樣的世界,最終表達出來的其實是撰寫者的主觀看法。歷史不應該僅僅是單純記錄史實,更應該確立某種態度和立場。

第一部史書決定了國家的個性

只要是人撰寫出來的歷史,都帶有各自的態度和立場。無論哪一種文明,第一部撰寫出來的史書,早已決定了該文明的個性,并能夠將這種印象固化,告訴人們他們到底是什么樣的一種人。

日本的第一部史書是《日本書紀》,這是作為公元660年天武天皇建國大業的一環開始發起,于公元720年成書。撰寫《日本書紀》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日本國家的確立毫無爭議。其內容表達了這樣的立場,即日本作為一個統一的國家,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早在公元前7世紀起,日本便已經統治了整個日本列島。

在這部《日本書紀》中,有很多地方與中國及韓半島的文獻資料存在著出入,現在的歷史學家們也一致認為與事實不符。然而即便如此,日本史依然難以擺脫《日本書紀》這種框架的影響。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直到公元8世紀,日本列島才出現這一部本土政治史的文獻資料。當然,還有另外一部文獻叫《古事記》,后面我們還會再進行詳細論述。《古事記》其實是9世紀平安朝初期的一部偽書,其框架與《日本書紀》可謂同出一轍。將兩部書加以核對,《古事記》也根本無法逾越《日本書紀》的認知框架。因此,我們在使用《日本書紀》中的史料時,唯一的辦法就是,在了解到日本7世紀這種建國當時政治形勢的基礎之上,一條一條地對其學術價值加以甄別與判斷。

這便是史料批評,是一種歷史學的正統研究方法。那些只懂得日本史的史學家們,則往往會被《日本書紀》牽著鼻子走。倘若想要從《日本書紀》的框架之中逃離出來,就必須具備中國史和韓半島史的基本常識。

考古學、語言學和民族學無法替代歷史學

考古學

首先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考古學無法成為歷史學替代品。歷史是一種用語言來表達的世界觀,因此是建立在語言撰寫的材料(即文獻)基礎之上的。

而考古學所處理的對象,是遺物,是一種物質文化的表現,而非語言。就算再精密地去追蹤土器式樣的變遷,抑或是出土再多的銅鐸、銅鏡、銅劍、鐵劍等文物,只要上面沒有文字,或者寫有只言片語,但與政治沒有直接關系,便無法成為歷史的材料。政治將歷史變得合理化,而物質文化正好可以任意為其所用。

也就是說,日本列島的土器文化,即使從繩文土器演變為彌生式土器,但是并不能證明使用這些器皿的人類發生過變化。此外,即使出土人骨的測量值在某一地層出現了變化,但是也并不能說明舊的種族滅亡,新的種族出現。自古以來,祖祖輩輩只要不是家族內部通婚,便根本不存在純種血統的人類。人類原本就是融合的民族。由于新的遺傳基因的加入,體質上才會發生連續的變化。

語言學、民族學

同理,語言學、民族學等,也是無法取代歷史學的。

比較語言學雖然取得了累累碩果,但所謂語言體系,其實只不過是一種語言與另一種語言之間的相似性和偏離性而已,并不代表使用這種語言的人種的血緣關系。語言不是遺傳下來的,而是人呱呱落地之后,從周圍接觸的人那里所習得而成的。而且,一個人所說的語言,并不僅限于一種語言,不少人能夠使用多種語言與不同的人進行交流。因此,人們往往把語言學的系統樹,誤以為是人類的家譜,將其價值等同于歷史的記錄,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民族學也是如此。民族文化的類型,指的是現代的民族學家們所觀察到的,用以解釋其他社會不同人群的行為的學科。觀察者不同,其解釋也會因人而異。即使在同一社會里,前后兩代人的解釋也會截然不同。所以,文化類型也是無法使用在歷史學之中的。

上述的考古學、語言學和民族學的成果,在撰寫歷史時也許會受用,但也僅僅只是參考資料而已。我們絕不可能把這些作為主要材料來書寫歷史。

神話、意識形態

需要反復強調的是,歷史是一種用語言表達出來的世界觀,而絕非單純記錄事實。

在這一點上,歷史與神話和意識形態有相同之處,但與兩者又有著根本性的不同。神話講述的是世界如何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神話的主角——諸神們超越了時間的存在,并不是活在現實中的人們。因此,“很久以前”“古代”這種神話的時間,是一種充滿任何可能性的時間,而不可能發生在現實世界之中。神話并不是來傳達一個過去的世界,而是反映了一個被書寫的時代。

意識形態則描繪了未來世界應有的樣子,認為現在的世界應該逐漸會發展成這個樣子。哪怕意識形態無法適應現實,也不允許進行任何修改。這樣一來便會產生一個缺點,就是一旦它不再適應現實,人們便容易落入原理主義的陷阱,認為意識形態是正確的,錯誤的是現實。就這點來講,由于歷史是基于文獻而成,所以經過時間的洗禮,積累的文獻越來越多,人們便會不斷地進行重新審視,因此便會對其進行理論化的修改,這樣一來就能夠更好地反映現實。

材料是中國的正史與《日本書紀》

我們如果想書寫日本建國以前合理的歷史,主要的材料應該就是以《史記》為首的中國正史,還有《日本書紀》。其他的材料只能成為輔助材料。但是,這種情況下,僅僅從史料中摘取只言片語,而任由想象自由馳騁的話,這樣的歷史是站不住腳的。任何材料,其信息量都有限度。后人認為極為重要的事物,在當時看來也許根本不值一提,因此很多并沒有留下記錄。這也是歷史的一種局限。我們在了解這種情況之后,利用那些能夠為我們所用的史料,在現在的世界中,去描繪出久遠之前曾經存在的另外一個世界,這才是歷史的真諦之所在。

如果我們嘗試書寫一部世界史,把日本放到其中一個正確的位置,那么我們就只有突破日本的國史、韓半島的國史和中國的國史這種框架結構,而從歐亞大陸與日本列島共通的視角來進行書寫。保持這樣的一個視角,便理所當然地不會偏向任何一個國家的利害關系,或是國民感情了。現在所說的國家、國民的概念,最早也只能追溯到18世紀末。這樣一個相對的新鮮物,不適合用來描述從18世紀之前一直貫穿到現代的這種整體的歷史敘述。

一個歷史學家,如果想撰寫一部真正的世界史,那就必須要摒棄所有眼前的利害關系、理想和情感,思辨地對歷史脈絡加以梳理,對史料加以解釋,保持一種融合性的立場。只有在這種立場下書寫的歷史,才能夠超越歷史學家個人的意見,成為人人都能夠接受的“真實”。日本的歷史,也應該如此。

另外,本書中對于英語中“Korea”所指的地域,并沒有使用“朝鮮”或是“朝鮮半島”的稱呼,而是統一稱為“韓半島”。“朝鮮”這種名稱,原本是居住在大同江、漢江溪谷之地居民種族的名稱。后來,公元前195年,又成了由流亡的中國人建立的王國的國號。公元前108年,西漢的漢武帝滅了朝鮮王國,并在此設置了樂浪郡等四郡,之后“朝鮮”人便與中國人同化,并銷聲匿跡。在馬韓、辰韓、弁辰的三韓時代也好,高句麗、百濟、新羅的三國時代也好,抑或是在新羅王國統一之后,或是高麗王朝統一之后,這個半島雖然被稱為“三韓”,但并沒有被稱為“朝鮮”。重新使用“朝鮮”這個名稱的,是明太祖洪武皇帝,他于公元1393年,為當時取代高麗王朝登上王位的李成桂取了新國號——“朝鮮”。

出于上述這些歷史淵源,如果將“朝鮮”或“朝鮮半島”的名稱應用于14世紀末以前的話,那便犯了歷史性的錯誤。此外,“韓國”或“大韓”等名稱是特別用作“大韓民國”的簡稱。如果將其用作歷史性名稱的話,則是一個更大的歷史性錯誤。然而,“韓”一詞最早在中國的文獻記載中是對種族的名稱,加之后來統一半島的新羅也正是辰韓的直系,故而將其統一之后的領域稱為“韓半島”也并無不妥。這就是我使用“韓半島”這一名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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