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可真英明。”爾思無奈地跪了下來,“那皇上為何不處死我們父女?”
胤禛沉默了,爾思恍然大悟道:“原來,皇上是不想讓貴妃娘娘知道這件事,畢竟我是她帶進宮的,你怕她知道了她會自責害了八阿哥。”
“也不全是。”胤禛如實道,“畢竟你在年羹堯處受了委屈,朕欠蒙古一個交代,如今,朕跟你們兩清了。你走吧!”
說罷,胤禛決絕地離開延禧宮,那日黃昏,爾思坐上了離開皇宮的馬車。
馬車疾馳著,爾思掀開車簾,望著越來越遠的紫禁城,不僅長嘆一口氣,自己與大清后宮終究無緣。
與此同時,年心言站在城門樓上,送爾思最好一程,離開紫禁城未必不是好事,最起碼,她的身體與靈魂都自由自在了。
時光匆匆,歲月最公,從不格外優待任何人。
轉眼,便來到了雍正二年十二月二十五,距離除夕還有五日,紫禁城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雪。
俗話說,瑞雪兆豐年,可明年年家的命運如何,年心言也不知道。自年羹堯平定了西北,越來越肆無忌憚,胤禛對他日漸不滿。
十月份,年羹堯進京請訓,匯報西北情況,這是他外放后第三次入朝覲見,為期一個月有余。[
年羹堯進京之初,雍正帝高度重視,專門讓禮部擬定儀注。禮部侍郎三泰所擬儀注讓雍正帝不滿意,被降一級。年羹堯“進京陛見,沿途墊道疊橋,鋪面俱令關閉”,陜西巡撫范時捷、直隸巡撫李維鈞跪地迎送,他從廣寧門(廣安門)進京,王公大臣亦跪接于廣寧門外,年羹堯策馬而過,毫不動容。王公下馬問候他,他也只略點頭而已。
年心言聞之,觸目驚心,哥哥此舉,惹怒了所有的王公貴族,其行為,令人發指。于是寫了多封家書,勸哥哥低調,但年羹堯全部置若罔聞。
年心言氣急,決定不再管年羹堯任何事。
“娘娘,您真的不管二少爺了嗎?”一弦粗磨道,“二少爺這個樣子,遲早觸怒皇上。”
“不是我不管,是二哥狂妄自大,已經不聽任何人勸了。”年心言一臉平和地做著寢衣,“昨日大哥來信,說父親勸他,他都不聽。我覺得,皇上能忍這么久,已經是極限了。”
“二少爺居然當眾給怡親王難堪。”一弦無奈地搖搖頭。
“怡親王是看在頌兒表姐的面子上,才不跟他一般見識,算了,自己的人生,讓他自己負責。”年心言又專注起做寢衣,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幾聲。
一弦一邊拍打著她的背,一邊勸道:“娘娘身體欠佳,不要勞累了,這段日子娘娘閑下來就給皇上和八阿哥做寢衣,已經做了好幾件了,夠穿了。”
“不夠,還得多做一些。”年心言說。
自從入冬之后,年心言明顯感覺自己的身子急轉直下,不僅格外怕冷,稍微站一會兒就會覺得異常虛弱,有時候咳嗽的厲害,還會帶出淡紅色的血絲。
雖然秦太醫每次給她診完脈,都會告訴她無大礙,但是她知道,秦太醫沒告訴她實話。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她怕是將不久于人世,現在就想趁著體力尚可,多給胤禛和弘晟,做些簡單的寢衣。
除夕夜前夕,胤禛在養心殿召見了秦太醫,詢問年心言的病情,豈料秦太醫直接跪倒在地。
胤禛感覺不妙,蹙眉問道:“怎么?貴妃的身子,出問題了嗎?”
“回皇上,貴妃娘娘,娘娘只怕,只怕……”秦太醫支支吾吾道,“只怕活不過明年了。”
高無憂和阮洛不可思議地對視一眼,皆望向胤禛,胤禛拍案道:“不可能,心言不是好好的嗎?”
“回皇上,娘娘的母親高齡產女,娘娘身體孱弱,本就難以活過四十……”
“就說四十,還有七八年呢!”胤禛強調道,語氣都在顫抖。
“皇上,容臣說完。”秦太醫拱手道,“娘娘接連產子,損傷身子,又引產一次,更是雪上加霜,加上心力交瘁,所以……”
“當真無藥可醫了嗎?”胤禛傷情地問。
“臣無能。”秦太醫遺憾地搖搖頭,“臣能做的,就是讓娘娘在余下一年的日子,減輕痛苦。”
胤禛揮了揮手,讓秦太醫下去,隨即吩咐高無憂道:“你去通知無塵,讓他去民間遍尋名醫,為貴妃診治,誰能治好貴妃的病,就入職太醫院并賞千金。還有,取消除夕夜宴,讓各宮嬪妃留在自己宮里守歲。”
“奴才遵旨。”高無憂說。
阮洛給胤禛換了一杯茶,安慰道:“皇上,說不定明日無塵大人就會帶來一位名醫,就能醫好貴妃娘娘。”
“但愿吧。”胤禛有氣無力地說,“如果沒什么事兒,你就動身去景山壽皇殿吧。”
“不,今年奴婢不去,留下陪著皇上和貴妃娘娘。”阮洛說。
“有你這句話,朕很欣慰。”胤禛勉強地撤出一抹微笑,“多去陪陪自己愛的人吧,庫房里的龍井茶,給十四弟帶一些,朕記得,他喜歡喝。”
“奴婢知道了。”
景山壽皇殿雖然并不遙遠,但不巧的是,前幾日大雪剛剛融化,就又下起了鵝毛大雪,前路艱難,但阮洛從沒想過要退縮,依舊冒著風雪砥礪前行。
允禵已經在院門口等候了三日,他很害怕再也看不見那朝思暮想的身影。自他送給胤禛,想要撮合無塵和阮洛的親筆信。他內心已經罵了自己一萬字,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有這種喪心病狂的想法。
太陽漸漸西沉,守衛們急著鎖門下崗,都催他回去,說阮洛這個時候不來,就不會再來了,過了年再說吧。
允禵卻固執己見,非要等下去,他堅信,阮洛會來的。
可他等到第二天子時,卻不見人來,允禵深感不妙。哀求守衛去尋一尋阮洛。守衛們當然不肯,強行鎖了門。
門內,允禵近乎絕望地嘶吼著,沒有人能了解他內心有多絕望,多無可奈何。
除夕之夜,翊坤宮內一片喜慶祥和,胤禛處理完公務,便換上了年心言親自為他做的便服,一家三口一起用膳。
用完膳,胤禛抱著弘晟在殿內玩骰子,年心言一邊欣慰地望著父子倆,一邊在做衣裳。
“我們弘晟又長高了,過了今天,你就四歲了。”胤禛欣慰地摸著弘晟的腦袋,他多希望弘晟長得快些,能跟他一起保護心言。
“皇阿瑪,弘晟會寫自己的名字了。”弘晟欣慰地拿出自己寫的字,展示給胤禛看。
“弘晟這么小,就寫的那么好?”胤禛贊許道,“比你三哥四哥小時候強多了。”
弘晟聽到皇阿瑪的夸贊,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皇上,弘晟還小,不禁夸。”年心言無奈地搖搖頭,吩咐一弦道,“夜深了,一弦,帶弘晟去睡覺吧。”
“怎么不能夸,我覺得咱們的弘晟,是最好的孩子。”胤禛掂起弘晟親了一口,把他抱給一弦。
一弦帶著弘晟去睡覺,高無憂和高無慮也退出殿內,一左一右地站在殿門口。
胤禛坐到年心言身邊,拿開她手里的衣服:“別做了,仔細眼睛疼,難道心言也想戴一下西洋眼鏡?”
心言噗嗤一笑:“皇上慣會打趣臣妾,對了,您怎么取消了除夕夜宴?”
“總看那些歌舞,也是無趣,還不如單獨跟你在一起,來的自造。”
年心言忽然鼻頭一酸,別過臉去,她多想問問胤禛,是不是知道她命不久矣,看不見來年的煙花,才來陪著她?
但她不想掃興,終是三緘其口。
胤禛看見年心言夜以繼日給他和弘晟做衣服,便心如刀割,但他卻不能在心言面前,表達出一絲一毫的悲傷,那樣她會不安心的。
年心言靠在胤禛的懷里,摸了摸胤禛兩鬢斑白的頭發,感慨道:“胤禛,你一定要節勞,注意身體,君安,才是百姓之福,我看你的白發越來越多了。”
“我老了。”胤禛緊緊抱著她,生怕再也沒有機會像這樣抱著她。
“胤禛萬歲,怎會老?”年心言握著胤禛的手。
“心言,我昨日做了個夢。”
“哦?什么夢?”
“是個美夢!”胤禛饒有興致地說道,“在夢里,你我是一對尋常夫妻,白日里我在外謀生,你在家照顧孩子,晚上我們一家人在家里吃飯,熱熱鬧鬧。”
“這果然是個美夢。”年心言感慨道,“其實我很期待這種日子,沒有皇帝嬪妃,沒有王公貴族,只有平淡如水。”
胤禛從梳妝臺錢拿了一把梳子,又重新坐回年心言身邊,給她梳了起來:“真是許久都沒有給你梳頭了。當得皇帝,就當不了好夫君,”
“在心言眼里,胤禛就是最好的夫君。”年心言肯定地說,“時光匆匆,那日發現我都生了許多白發,想想我也三十多了。”
“沒事,我們不就是要白首偕老的?”胤禛強調道,“等咱們弘晟長大,成婚分府,給咱們生一群皇孫,咱們就等著含飴弄孫吧。”
“我倒盼著這一天。”年心言不免暗自嘆息,可惜她等不到所憧憬的美好的未來了。
景仁宮內靜的可怕,璟蓉一個人用完年夜飯,早早地就躺下了,可她卻怎么也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