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行握拳貼著嘴邊干咳兩聲，“咳咳，二位...”

趙壹不悅地看向閻行，倒是沒有說什么。

馬持抱歉地笑了笑，“趙公學究驚人，短短時間就讓小子受益匪淺，一時間倒是把此間主人忘卻了，還請閻兄海涵！”

見馬持這次并沒有回避北宮清意的意思，閻行趕忙招呼眾人坐下，又吩咐衙役沏了兩壺好茶。

馬持接過茶杯，突然想起剛來時見到的情形。

“此前閻兄與趙公似有爭論，不知何故？”

閻行無語，感情你現在終于想起來？

“哎，還不是日前傳檄捐贈一事，趙公說我身為天水閻家卻胳膊肘往外拐！”

閻兄知道馬持鬼點子多，連忙使了個眼色，“兄弟，你給為兄評評理，作為韓將軍部下，又是天水縣的城主，如今韓將軍有討董報國之愿，我又能怎么辦？”

誰料馬持仿佛沒有看到他的眼色一般，義正言辭道：“這便是閻兄的不是了，討董乃是天下人的事，怎么能說是韓將軍一人之事！”

趙壹滿意地點了點頭，身高九尺的他即便微微有些佝僂，坐在那里也比在座的三人高出半個頭，即便此刻已是滿頭白發，但還是很有壓迫感。

“小友所言極是，討董應是我等本分，豈能以強勢相逼？”

閻兄愣住，馬持這是什么意思？

馬持立刻又看向趙壹，“趙公，請恕小子無禮?！?

趙壹也愣了一下，不知道馬持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

“韓將軍固然不對，但是畢竟也是一片熱忱，董賊禍亂日久，每拖一日，天子便多受辱一天，所謂君辱臣死，韓將軍如此急切也能理解！”

馬持將手中茶杯向天高舉，“皇天在上，我等皆為大漢子民，祖輩辛苦守護的太平盛世，豈能被人肆意破壞？”

趙壹看向馬持的目光有些古怪，不知道該說馬持兩面三刀，還是說馬持只會空話。

閻行笑意展開，正要附和，卻聽馬持接著道：

“不過！”

“韓將軍的討董檄文畢竟太過直白，不利于團結，小子不才，愿為韓將軍重新擬定一篇檄文，以壯王師聲威！”

在這等著呢？

閻行沉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沒有說話。

北宮清意自顧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一聲不吭，在座的人也當他不存在一般。

趙壹撫著胡須稍微思考了一下，開懷大笑，“哈哈，老夫覺得此事可為！”

“我可為小友潤色”

馬持趕忙見禮答謝，側頭見閻行低著頭不答話，“閻兄既然叫我前來，便是已經有了決斷，此刻何故猶疑？”

閻行有些后悔請來趙壹了，他原本的目的是并不是這樣的??！

經過一天的思考，他從心里已經認同了馬持覺得董卓必亡的觀點。

所以想要緩和一下跟趙家的關系，畢竟趙家可是有著曾為西園八校尉的趙融和天下聞名的辭賦家趙壹，名望極大。

他知道昨天馬持在趙家吃了閉門羹，應該是會幫助自己說服趙壹才是，怎么如今變成了跟趙壹一起說服自己？

并且趙壹怎么會附和馬持重寫檄文的想法？

難道他也看出了什么？

下意識看向趙壹，發現對方此時很是平靜地端起馬持為其倒上的茶，正在品味。

深吸一口氣，閻行試探道：“趙公是長輩，閻某不敢推辭，但閻某畢竟只是韓將軍手下一微末之將，怎么可以為將軍做決定，遑論修改檄文？”

趙壹眉毛一挑，“彥明啊，明人不說暗話，我那愚侄看不出來，但卻瞞不住天下人！”

“若能改寫檄文，讓討董之事成真，各家各族莫不盡力！”

說完看著面前默默為自己斟茶的馬持，想到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融公，心中有些酸澀。

如此良才，是被逼到怎樣境地才會自污聲名??！

閻行盡管已有猜測，還是不免吃了一驚，冷汗從額頭劃過，“趙公，此事...”

馬持內心暗笑，起身同樣為閻行補上茶水，“趙公既然安坐此處與兄談論此事，肯定沒有傳揚出去?！?

趙壹頷首，微微一笑。

閻行松了一口氣，向趙壹一拜，語氣恭敬：

“此事若傳出，閻某死無葬身之地！某死不足惜，若是讓宗族受此牽連，我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趙公高義！”

趙壹擺了擺手，“老夫本來并不打算多說什么，應邀來此也只是念在同鄉之情，多說無益?！?

然后看向馬持，“倒是沒想到你給了我個驚喜，竟然能想到改寫檄文，變假為真這等奇思妙想。”

馬持執手，“趙公謬贊，小子微末伎倆，拿不上臺面。”

閻行見兩人一唱一和，一方面感到后怕。

他怕趙壹將此事宣揚出去，到時候整個恐怕整個涼州的世家大族都會緊抱一團，對抗韓遂。

另一方面也對馬持感到極為忌憚。

這才多久時間？不到一個時辰！

馬持在這短短時間展現的見識讓他覺得吃驚，也正是在這短短時間內，在自己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跟剛剛見面的趙壹達成了一致，這是怎樣的機敏？

暗自審視了一下，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一拍桌面，沉聲道：

“此事閻某允了！”

趙壹欣慰一笑，“孺子可教也！”

旋即拍了拍手，門外趙壹的仆從進來，單膝跪在堂前。

趙壹輕聲吩咐，“讓他們散了，告訴他們，就說是老夫說的，閻氏乃我天水望族，豈會有殘害同鄉之舉！”

“遵命！”

仆人抱拳，轉身離去。

閻行目光驚恐，后背一片潮濕，急忙拉開袍子伏身拜倒。

“趙公！”

馬持蹲在閻行身旁，把五指并攏，虛掌伸于閻行面前，“閻兄，你不會后悔的！昨日承諾依舊有效！”

“閻兄不妨深思，變假為真便能解決韓將軍與閻兄宗族的近禍！”

閻行看了看趙壹，又看了看面前的手掌，隨后恍然大悟，再無疑慮，與馬持共擊一掌。

“希望如此吧！”

北宮清意此時睜開雙眼，兩眼滿是困惑。

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自己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