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慕容復告辭離去。

他飛身出大理城之時，善闡侯高昇泰的腦袋已經掛在了城頭上。

這是段正淳下的命令，段譽親自動的手。

有了這次經歷，這位心地仁善的未來國君又成長了不少。

妹夫答應了他：半年后，來參加他的大婚。

至于娶的是木婉清還是鐘靈，或是兩個一起，慕容復并沒細問。

來此之前，他還欠著蕭峰半壇子酒呢。

欠酒不喝，非丈夫也。

返回參合莊，便再開宴席，與眾人喝了個痛快。

眾人聽聞大理之事，盡皆忿忿不平。

“我二弟宅心仁厚，竟被人如此污蔑，蕭某若在，也定要將那姓高的打上幾掌！”

“哼！段小子經老身指點，武功已不在你之下，只恨他性子優柔寡斷，否則又何須賢侄出馬？”

“老婆婆說的是！若換了是我，有哥哥那一身武功，早就殺了那姓高的全家！”

“段公子待人至誠，我風波惡也是佩服的，公子，這么一場好架，為何不帶上我啊......”

蕭峰怪自己沒能幫上二弟的忙；

童姥怨段譽心慈手軟，阿紫亦是如此；

李秋水詢問慕容復有沒有斬草除根；

四大家將埋怨公子以身涉險......

忽聞無崖子長嘆一聲：

“復兒，你武功已至化境，普天之下，絕無人是你的對手。只是咱們江湖中人，該當逍遙于江湖，不該參與朝堂紛爭。”

慕容復知道師傅生性恬淡，不然也不會坐擁北冥神功，卻只練不吸。

其實他慕容復的最終理想也不過就是逍遙江湖，安度此生，若非情非得已，又豈會多管閑事？

之前他點明段譽身世，這才引發了高氏叛亂。

段氏父子，一向對他敬重有加，于情于理，他都無法置身事外。

“師傅教誨，弟子銘記于心。”

無崖子所言，不過順口一提，他只愿愛徒一生無憂，與愛侶相依相守。

然而就是這無心之語，卻在一旁幾人的心中，掀起了一絲波瀾。

酒宴過后，眾人散去。

慕容復把玩著腰間美玉，正琢磨著今晚先去燕子塢，還是先去琴韻小筑。

四大家將忽地跪于身前。

他心頭一凜，暗道“不妙”。

果然，只聽鄧百川沉聲道：

“公子，如今你麾下已有靈鷲宮、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多高手，可謂人強馬壯。”

公冶乾點頭道：

“不錯，公子的武功，已然天下無敵，再加上如今咱們高手眾多，大業可期矣！”

包不同張口還要說話，卻聽慕容復搶先道：

“之前在少室山上，父親所說的話，我已轉告爾等，為何還惦記著復國？”

“非也，非......”

“住口！”

慕容復劍眉緊鎖：

“復國，復國，我慕容復從生下來就背上了這所謂的‘復國’大任，我堂堂男兒，本有大好人生，豈能因先人的理想蹉跎一生？”

鄧百川與公冶乾對視一眼，滿面愕然。

此前慕容復等人前往少室山之際，他們二人負責護送天山二老返回姑蘇，是以并不曾親耳聽到老家主慕容博的交待。

公子雖對他們說了，但他們豈能輕信？

復國大業，是四人的職責，更是信念。

此時聽聞公子竟將慕容氏先祖的遺訓棄之如敝履，不禁悲怒交集。

“先祖遺訓，豈可輕視？公子，請收回方才所言！”

“公子爺，你既能力敵萬軍，復國大業，已是易如反掌啊！”

“萬不可沉淪于美色，放棄大業啊......”

慕容復只覺血沖大腦。

換了一年前，他還會敷衍應付一番，此時便連慕容博都已放棄了那虛無縹緲的復國夢，這幾位為何就是醒不來？

包不同痛心疾首道：

“公子，你不顧大燕復興之事，此為不忠！無視列祖列宗的心愿，此為不孝......”

話未說完，慕容復已拍桌而起。

幾寸厚的石桌被一掌拍成幾塊，轟然落地。

“我不忠、不孝？”

幾人見他表情，心知公子已動了真火，但四人一向忠心耿耿，寧愿直言死于諫，也不愿諂媚茍活。

包不同點頭道：

“不錯，若公子不思大業，便是不忠、不孝之徒！”

慕容復被氣得笑了起來。

“幾位兄長，我慕容復可曾騙過你們么？”

四人齊齊搖頭。

“嗯，這便是了。少室山上，家父讓我‘快意度日，莫負此生’，我身為人子，若辜負了父親的交待，這才是不孝！

至于大燕......大燕亡國至今，已有七百余年，各位兄長可曾想過：如今放眼天下，早已沒有了大燕子民！我復國之后，要統治誰？”

四人皆是一愣。

他們一心復興大燕，卻不曾想過這一層。

數百年來，鮮卑族早已淹沒在歷史長河之中，如今恐怕走遍天下，也已尋不得一人了。

只是以公子爺現下的武功，便是單槍匹馬，殺入皇宮，將那趙官家宰了，恐怕也是輕而易舉。

到時大旗一立，改國號為“燕”，不就成了？

江湖武夫，見識有限，到底非治世之臣。

他們想的，只是造反而已，至于勝利之后的統治，那是后話了，他們從未想過。

偏偏就是這個“后話”，才是關鍵所在。

造反容易，但若想以區區千余江湖之眾統治大宋子民，豈非癡人說夢？

慕容復見四人垂首不語，柔聲道：

“四位兄長隨我浪蕩江湖多年，腥風血雨之中，多有扶持，這份情義，慕容復此生不忘。”

說至此處，長嘆一聲：

“故國已往，國人已逝，這復國之事，今后就休要再提了吧！”

說罷，雙足點地，身形飄然而起，破風而去。

初來之時，他還有心思與家將們應付幾句，此時卻是連敷衍的話都懶得說了。

若是他真想當皇帝，憑著他對大理段氏的大恩，以及李秋水在西夏的地位，再加上他本人通天徹地的武功，未必不能實現。

只不過......

做皇帝又有什么好的？

朝堂上勾心斗角，后宮里爭風吃醋。

慮心勞思，夜不安寢，簡直生不如死。

倒不如颯沓山野，逍遙江湖，做個無憂無慮的富家翁，這才叫人生贏家。

眼見公子爺的身影漸漸遠去。

公冶乾率先起身，取下腰間葫蘆，猛灌幾口烈酒，大步而去。

鄧百川合上雙眼，復又睜開，重重一嘆，起身離去。

風波惡揉了揉下巴：

“三哥，咱們要是不復國了，往后做些什么啊？”

包不同垂首良久，方才起身道：

“我自然是回去陪老婆孩子，至于你嘛......先討個老婆吧！靈鷲宮多得是女人，說不定其中哪位婆婆看中你......”

風波惡嘿嘿一笑，與三哥斗起了嘴。

遠方半空之上，慕容復御風而行，眼前忽然出現提示：

【生苦】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