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也不能怪二人小看了慕容復。

只因她們對無崖子的武功很了解，對丁春秋有多少能耐亦是一清二楚。

二人雖大致見識過了慕容復的內功，卻不曾見過他的招式。

想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就算學會了北冥神功，又會有何能耐？豈能殺得了丁春秋？

李秋水悍然出手，不過是想試試這位師侄的虛實。

她這一手“白虹掌力”威力非凡，掌力曲直如意，變幻莫測。

慕容復抬掌接招，卻不料那凌厲掌風竟拐了個彎，向身側襲來。

“好掌法！”

贊嘆聲中，他有意試一試自己的功力，眼見掌力將至，猛然間提聚真氣，就那么硬生生吃了一掌。

李秋水微一錯愕，隨即恍然道：

“北冥真氣護體，不錯！”

眼見師侄功力深厚，她便不再留手，雙掌交替揮出，絕強掌力破空而來，亂流狂舞，獵獵有聲。

慕容復深吸口氣，直到掌力即將擊實之際，倏然后退，左掌虛空一攬，右掌平推。

這一招左圓又直，正是降龍十八掌之中的守招“見龍在田”。

掌力一吐，宛如在自己身前布下了一層無形堅壁，李秋水的十余道掌力撞至其上，嘭嘭有聲。

慕容復輕喝一聲，轉守為攻，身形一展，如大鵬展翅，直撲而來。

左掌前探，待李秋水舉掌相迎之際，右掌忽地從左掌下方穿過，直擊小腹。

這招左虛右實，名為“或躍在淵”。

李秋水不料對方招式如此精妙，凝神提氣，匆忙接下這掌，二人真氣相撞，她頓時后退兩步，渾身真氣一滯。

卻見慕容復運掌如飛，招式毫無停頓，顯然真氣順暢，內力更勝一籌。

大袖飄舞間，旋身揮掌橫劈，正是一式“神龍擺尾”。

李秋水抬臂格擋，只覺小臂酸麻難當，再度后退。

慕容復難得遇見掌法高明、內功又深厚至此的對手，一時打得興起，一招接一招地攻了上去。

亢龍有悔、飛龍在天、利涉大川、密云不雨......

直到打出一招蓄勢而發的“震驚百里”，已將一套剛猛絕倫的降龍十八掌從頭至尾使了一遍。

他攻了十幾掌，李秋水卻已接連退了三十余步，面色略顯蒼白，氣喘吁吁。

這還是慕容復手下留情，只用了六成功力的結果。

段譽早已急得不行，眼見二人暫時罷斗，立即開口道：

“妹夫，求你罷手！你萬萬不能傷了神仙姐姐！她可是你的師叔啊！”

李秋水嫣然一笑：

“你這娃娃，怎就知道我一定打不過他了？從剛才開始便‘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地叫個不停，莫名其妙。”

說至此處，對著慕容復緩緩點頭：

“不過他說得也不錯，你內功強橫，招式精妙，莫說丁春秋，再打下去，便連我也招架不住啦！好！師叔信了你的話！”

慕容復躬身道：

“豈敢，是師叔有意相讓罷了。”

李秋水搖頭笑道：

“你倒不必過謙，活到我這把年紀，早已不將成敗放在心上了，你武功很好，便是師兄全盛之時，恐怕也不及你。師姐，你說呢？”

童姥緩緩點頭：

“十數招之間，已占上風，即便是我，也絕難做到。賢侄方才所使的應是丐幫的降龍十八掌，果然剛猛凌厲，名不虛傳。”

李秋水撫掌嘆道：

“師姐，長江后浪推前浪，你我都老啦！”

童姥盯著慕容復瞧了瞧，忽而展顏一笑：

“你說的不錯，師妹，這片江湖，已不是你我的了。”

一旁段譽眼見李秋水自認不如妹夫，便擔心她心中不悅，連忙勸道：

“神仙姐姐，我妹夫他天下無敵，從沒有人能打得過他的，你可萬萬不要在意！”

李秋水只覺眼前這后生語無倫次，直感啼笑皆非。

“他既勝過我與師姐，說句‘天下無敵’，倒也不為過。只是你究竟為何這般稱呼于我？老身今年已八十八歲，怕是做你的祖母也綽綽有余了。”

段譽微微一愣，旋即搖頭道：

“神仙姐姐并非凡人，理應長生不老，永葆青春。便是一百歲、兩百歲，依舊美若天仙，世間無二。”

李秋水本來聽他夸贊，頗為歡喜，但聽到“美若天仙”四字，頓時神色一黯。

曾幾何時，她是配得上這贊美的。

若非如此，也不會以五十歲的年紀當上西夏王李元昊的愛妃。

只不過慘遭童姥毀容后，她臉上落下了深深的疤痕，以往的花容月貌已全然毀了。

想到不日即將與師兄重逢，若以這副面孔相見，未免心有遺憾。

童姥低頭瞧見自己矮小的身軀，亦感心頭悲涼。

與師弟數十年未見，再度相見，師弟已垂垂老矣，她卻仍是矮小如故......

慕容復何嘗不知這二人的心思？當即灑然笑道：

“師叔，弟子的好友之妻，名喚阿朱，她精擅易容之術，雖不能讓師叔的面貌完全恢復如初，但想來每日費些功夫打理即可。”

至于師伯的隱疾，皆因三焦失調所致，若能以絕強真氣貫通三焦，再加上師伯您的醫術，調理得當，未必沒有治愈的可能。”

二女微一愣神，接著雙目之中緩緩綻出神采，一時之間，竟忘了問他如何知曉這些秘辛。

“賢侄，你那阿朱姑娘身在何處？你若肯為我引薦，師叔這里有一樁大大的好處給你！”

“賢侄，自此刻起，你便是縹緲峰、靈鷲宮的新主人！”

一旁的段譽悄悄豎起大拇指，暗道：

“妹夫當真神通廣大，三言兩語就能讓這兩位化敵為友，又能哄得她們這般開懷，我要是能學到妹夫一半的本事，便天天讓神仙姐姐開心......”

這時，林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一陣粗豪笑聲：

“公子爺，你與段兄弟腳力強，咱們可不行啊，真讓我們好找！”

正是鄧百川三人到了。

王語嫣甫一露面，童姥與李秋水皆是一愣。

“師妹，這孩子......”

“嗯，算起來，應是青蘿的女兒。”

白影一閃，李秋水已至近前，一把抓住王語嫣手腕。

后者微微一驚，下意識想要縮手閃避，卻見表哥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害怕。

抬頭看向面前的陌生女子，只覺對方眉目如畫，眼神中似蘊藏著濃厚的情感，望之倍感親切。

“你，你是外婆么？”

李秋水聞言一笑，柔聲道：

“好孩子，一眼便認出外婆了，這也難怪，你生得與外婆當年一模一樣。”

忽聞不遠處一人喃喃自語：

“外婆？嗯，她是妹妹的外婆，也就是我的外......不對，神仙姐姐就是神仙姐姐，無論多大年紀，無論是何身份，她只是我的神仙姐姐......”

見段譽一副癡相，眾人盡皆莞爾。

慕容復正想勸勸舅兄回頭是岸，免得鬧出更多笑話，忽然神情一凜，轉頭望去。

只見林間陡然射出兩點寒芒，直奔童姥胸腹要害而來。

憑慕容復與李秋水的武功，自然可以輕易擋下這兩件暗器，奈何二人距童姥數丈之遠，有心援救，卻已然來不及了。

童姥平日里雖是神功蓋世，奈何此刻功力盡散，一身武功使不出一點，只好喟然一嘆，閉目待死。

“可惜，再見不到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