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簌簌穿過枝葉，在林地中篩下一片碎金。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咳，分心了，諾希勉強回神，繼續聽皮克曼講解粗糙且邏輯混亂的理論知識。

這是諾希頭一次晨跑后不去鐵匠鋪打下手，皮克曼為了更好教導兒子修行，決定鐵匠鋪上午暫停營業。原本村里對鐵器的需求不大，皮克曼一個月也只能接到五六單生意，有半數還是來自鄰村，空閑時間大把，平日里就是打著玩順便鍛煉兒子，完全就是一項愛好。所以鐵匠這個職業在鄉下很稀罕，大都集中在城鎮給冒險者和城主提供武器，皮克曼就是鐵匠中的另類。

皮克曼和愛新在村里人不會涉足的偏僻山林里開辟了一片訓練場地，這也是愛新第一次在兒女面前展示魔法，伴隨著吟唱出現的是一陣刺骨的寒流，轉瞬間大片的樹木被完整冰封，之后是皮克曼登場，舉著一柄鐵匠鋪新出爐的長劍，咔咔咔切瓜似的將凍得嘎嘣脆巨樹碾成碎屑，甚至削平了崎嶇的山巖，動作靈活迅猛，速度快的肉眼難以辨清，一旁的諾希暗暗吃驚。雖然他早就猜到父母是隱藏在荒僻鄉村的大佬，親眼見到后仍覺不可思議。每周在圖書館汲取營養的諾希已然弄清魔法使的實力劃分：可以使用一、二階魔法被稱作魔法學徒；可施展三、四階魔法則被稱作一般魔法使;施展五至六階魔法的是大魔法使，足以成為王公貴族的座上賓；能夠使用七至八階的魔法使鳳毛麟角，號稱偽傳奇魔法使；至于九階傳奇魔法使，傳說現世只存在十位。

愛新能夠無杖施法，一般都是大魔法使才有這個能力，整個西瓦城也只有四位五階大魔法使，被城主奉為座上賓。戰士的實力評判標準書中記載模糊，諾希憑借前世練出的眼力，猜測皮克曼也是位中高階戰士。

一家人齊心協力，開辟出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平整場地，諾希的戰士修行也正式開始。第一堂課，就是由只擅講段子和睡前故事的皮克曼科普戰士修行理論基礎。若不是諾希擁有成人的滿分理解加腦補能力，皮克曼再講一百遍也沒用。因為遣詞造句太過無厘頭，諾希無數次分心后居然還能跟得上皮克曼的講解也是離譜。總結一下，戰士同樣分為一至九階，九階戰士同樣稱為傳奇，數百年來聞所未聞，已經絕跡，大家都把這一境界當成傳說。八階戰士即為偽傳奇，奧希斯帝國明面上就有十多位，一些古老的戰士家族同樣有偽傳奇坐鎮。

一至七階戰士沒有魔法使那樣花里胡哨的名稱，七階也是理論上普通人的極限，沒有一定的奇遇很難突破。戰士修行最神奇的一點在于任何四肢健全的普通人都能夠修行，是唯一遵循“有付出就有收獲”這一樸素真理的修行，理論上足夠勤奮且壽命悠久誰都能達到七階。

大致摸清戰士體系的諾希不禁提出疑問：“為什么戰士實力劃分和魔法使這么相似啊？”

一時興起旁觀父子二人的愛新聞言投以贊許的目光：“不是相似，它們從源頭上是完全統一的，不只是戰士的斗氣和元素魔法，還有靈術，精靈的自然魔法，現世所有力量體系都遵循女神千年前賜下的【等級詮釋·原本】，劃分成一至九階。這是女神的恩典。”

皮克曼：“咳，就是這樣！”

諾希看著老爹心虛的模樣無語，你原本也不知道吧！

理論教學結束后，是實戰教學。

在諾希的想象中，老爹首先會教給自己戰技，就是異世界版本的武功秘籍，通過秘籍修行出斗氣，然而……

實戰是字面意義上的，等同于挨揍。

和往昔不同，這次可以反擊。

結結實實被一拳錘翻在地，塵土撲面。諾希身子躬成蝦米，臉上痛苦面具。

皮克曼帶著囂張的笑容，活動脖頸手腕，發出“咔咔”的聲音：“輕輕一拳就廢了？小諾希，這可不行。”

皮克曼雖然下手狠，卻極有分寸，除了痛到懷疑人生外并不會使諾希喪失行動能力，無疑是很高明的手法。諾希搖搖晃晃站起來，忍著劇痛緊盯皮克曼的動作，下一刻眼前一花，背部遭到重擊，整個人撲倒在地。眼前一黑，閃過前世的走馬燈。

內心浮現數千字的國粹，諾希花了近十分鐘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盯著皮克曼，似一只暴怒的小獅子，然后扭頭就跑，無縫銜接。前后態度轉變之快縱使皮克曼也呆了一下，旋即哭笑不得。諾希認清實力差距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拉開距離，這一次他看清了皮克曼的動作——

諾希被踹飛了七八米遠，落在地上后感覺五臟六腑都挪了位。喉嚨里泛著血腥味，意識都模糊變得模糊。

靠，這輩子居然栽到自己老爹手上……

“圣光，治愈。”隨著簡短的號令，一個復雜到極致的金色法陣虛影落在諾希身上。諾希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所有傷勢都消失不見，渾身暖洋洋的充滿干勁。諾希震驚，老爹還會靈術？

“基礎靈術治愈，我學得還不錯。”皮克曼得意洋洋。迎面又是熟悉的一拳。然而諾希這次早有準備，險而又險地避開，腦海中浮現出自己跑步透支暈倒又被救醒來接著跑的一幕幕……

神啊，這是人干的事兒？

一上午就在他逃他追他插翅難飛中安詳度過。

“喂，老爹，靈術我真的學不了嗎？”諾希有點羨慕皮克曼這一手，要是學會了還怕挨揍嗎？

“想屁吃呢，你就沒那個命。老老實實修行斗氣，別一天想些有的沒的。”不出意料地遭到否定。

諾希躺在硬邦邦的泥地上，躺了片刻后，像是要握住什么般伸出右手。刺目的陽光被他用手掌遮住，看著指縫間跳躍的點點光輝，諾希若有所思。

下午，采藥，安慰學不會魔法被媽媽訓哭的溫迪，諾希詭異地找到一絲平衡。

不知不覺已是日落西山，光線變得昏暗，像是絲綢褪去光澤。

山林的蒼翠被濃郁的黑暗侵蝕，令人發自內心地不安。山腳下，點點煤油燈閃爍，溫暖的壁爐中傳來劈里啪啦的脆響，空氣中飄著香甜的食物氣息。

晚餐是稀粥加面包，在藥浴的作用下，諾希的飯量沒有太大變化。

迅速解決晚餐，簡單消食一番，父子二人開始晚上的加練。

“戰士，在開始修行的時候都會確定未來的修行方向，首先是武器選擇。”皮克曼道，“刀劍棍盾，亦或赤手空拳，這些我都可以教，你選哪個？”

“劍！”諾希毫不猶豫，來到異世界，怎能不過把劍客的癮。

“不錯。”皮克曼很是欣慰，“我，你爺爺，你爺爺的爺爺，往上數十代，主修都是劍技。”

諾希心道剛還讓我挑來著，只聽皮克曼繼續：“不過戰技這回事，觸類旁通。高階戰士，用什么武器都很厲害。”

“今天晚上，我先教你劍技的基本功，一共九式，每一式練一萬下。明天上午繼續實戰。”皮克曼扔給諾希一柄木劍。木劍長度適中，外觀平平無奇，還有點簡陋，一看就出自皮克曼之手。與外觀不相符的是木劍夸張的重量，諾希也是經常舉鐵的人，輕松判斷出這柄木劍的重量與精鐵劍相差無疑。

所謂的劍技基本功和地球上的劍術基礎大差不差，無非是刺、劈、點、撩、挑這些，諾希前世也跟隨潮流練過太極劍什么的，還跟扶桑國的擅長劍道的異能高手干過架，心得委實不少，輕輕松松擺出架子，舞起劍來像模像樣。皮克曼本打算一晚上教兩式，卻愣是把九式都教完了，呆望著兒子認認真真揮劍，想到當年自己在父親棍棒加胡蘿卜的教導下不分晝夜練了三天才將九式基本功的行擺到位，內心淚流滿面。

諾希沒空關注老父親受傷的小心靈，少年正全力以赴練習基本功。即便每秒揮劍一次，一萬下也需要兩個多小時，而且精力有限，為了保證揮劍質量，速度勢必會逐步下降，中間還要留出充足的休息時間。也就是說，一晚上最多練習完兩式，若想形成肌肉記憶，諾希推測需要一周時間。

殊不知，這原本是皮克曼規劃中一個月的訓練量。

月色下，木劍的破空聲不絕于耳。小小的少年奮力揮劍，身旁高大魁梧的男人時而糾正少年的動作，耐心指導少年如何發力。溫迪趴在窗沿，好奇觀望哥哥的修行，扭頭拉住正在煤油燈下織衣的母親的衣袖，做出揮劍的動作，結結巴巴道：“溫迪也、想學、劍。”

愛新把女兒拉到身側，無奈揉著后者的腦袋：“那個太辛苦了，咱們不學。魔法也很好呀，哥哥學不了，你學會可以保護哥哥是不是？”

“嗯，保護、哥哥，還有媽媽、爸爸。”

又是平靜的一天。

……

開始修行三個月后，諾希基本適應了皮克曼堪稱變態的教學。

晨跑結束后抽空練習劍術，然后一上午都是無規則自由戰斗，別名皮克曼單方面虐菜展示，只有當諾希昏迷或傷勢嚴重到徹底失去戰斗力，皮克曼才會使用治愈靈術。諾希也嘗試過裝昏迷，但后果異常慘烈。他只能一次次拼盡全力后倒地，滿血復活后再次拼盡全力再倒地，周而復始，進步神速。

“實戰是最好的磨刀石。”是皮克曼故鄉的諺語。在那兒，每個決心走上戰士道路的少年都會接受來自父輩無情的打壓，在不教導任何戰技的前提下一頓猛揍是修行的第一步，打疼了，才會長記性。少年皮克曼受不了父親的毒打逃離村子，闖蕩數年落下一身傷病，如今修行不進反退，再無臉面回到故鄉。皮克曼追溯過往，認為造成今日后果的根本在于當年父親下手還是輕了。

故鄉的戰士傳承千年不絕，村子里高手如云。先輩們用血的教訓告訴后人通向高階戰士的道路只有一條:往死里練！拿命去拼！從來沒有接觸過其他戰士修行的諾希自然不知道，他幸運地遇見了這片大陸上最古老最要命的戰士傳承……而且，皮克曼鑒于自身的慘痛教訓以及諾希進步速度，為他量身定做的修行難度相比故鄉又上調不少。

諾希每每想到冒險者中七成以上是戰士，不禁感嘆異世界該職業的門檻之高。果然，小說里一穿越輕輕松松混成SSS級冒險者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