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啟的指節敲在冰冷的黑曜石桌面上。

嗒。

嗒。

嗒。

金屬扳指每一次落下，都像在給誰釘棺材板。會議室的空氣凍住了，只有他指節上那圈暗沉沉的東西在動。

“六個。”王啟的聲音不高，砸得人耳朵發麻。扳指又落了一下，嗒。

“六個巡邏者納米裝甲士兵，全交代了。陳思文，咱們的監察者大隊長，我的好外甥，還躺在維生艙里，跟塊爛木頭沒兩樣。”

他那雙鷹眼掃過桌邊一圈人臉，最后釘在桌子中間那團旋轉的光影上。

光影里，能量讀數抽瘋似的往上飆。畫面抖得厲害，能看見幾個穿著銀灰色巡邏者納米裝甲的身影正在接近實驗臺——臺上是那個漂浮著的瘦小影子，小毛球。

接著，一片刺眼的、帶著黑色的光猛地炸開！畫面劇烈搖晃，那幾個巡邏者的身影瞬間被狂暴的能量吞沒、撕裂，堅固的納米裝甲像紙片一樣被扯碎，警報聲和短促的慘叫混在一起，最后只剩一片滋滋亂響的雪花點。

毀滅性的能量爆發只持續了一瞬，但那瞬間的破壞力，足以讓人骨頭縫里都發冷。

王啟的指關節捏得死白，扳指深深陷進肉里。“這東西就是個危險度太高！留著它，就是等著給壁壘掘墳！”他猛地抬頭，眼刀子甩向桌子對面下首那個干巴老頭。

二長老王鎮，臉皮耷拉著，眼窩深陷，立刻接上話，聲音像砂紙磨鐵皮：“家主說得對！這兇物，管不住，發了瘋就咬人！六個巡邏者，連甲帶人全沒了！陳大隊長都搭進去了！還磨蹭什么？照著最高安全章程辦！就地弄死，渣都別剩下！”他枯樹枝似的手指在面前面板上戳戳點點。

“銷毀”兩個字，像冰錐子扎進凍住的空氣里。

“父親！”

聲音清凌凌的，帶著股壓不住的勁兒，王啟右手下首站起個姑娘，王洛伊。

看著頂多十四的小姑娘，一身利落的深色作戰服，黑頭發扎得緊緊的，臉嫩得能掐出水。可當她抬起臉，那雙眼睛——金色瞳孔帶著七彩光芒，直直看過來時，一股沉甸甸的、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東西壓了下來，硬生生把王啟敲扳指的動作給摁停了。

王之威壓，這是王洛伊覺醒的異能。

王洛伊那雙金眼珠子掃過王鎮那張殺氣騰騰的老臉，定在王啟臉上，聲音不高，字字砸在地上：“他身子里的東西，的確是‘墓碑’遺留的力量，可裝著這力量的殼子，那副身板里的血……”她頓了一下，金瞳深處晃過一絲極復雜的東西，“十有八九……是我姐留在這世上，最后一點骨血了，你不覺得他的眉眼太像了嗎？”

“不可能！”王鎮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杯子跳起來，“洛伊小姐！紅口白牙瞎猜，就要拿整個壁壘去賭？大小姐當年……跟這不知道哪鉆出來的怪物八竿子打不著！您別犯糊涂！”

他眼神陰得能滴水。

王啟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頭，金屬扳指硌得掌心生疼。他下巴繃得像刀削，眼底深處有什么東西飛快地翻攪了一下，痛？悔？說不清。為了坐上這家主的位置，他手上沾的最燙的血，是他大女兒的，王洛伊的親姐姐。

那是橫在他和王洛伊中間一道永遠淌著血的溝，會議室里靜得能聽見血沖耳朵的聲音。

“洛伊，”王啟的聲音又低又啞，像砂紙磨過，“證據呢？就憑你一句‘可能’，就讓整個壁壘，讓王家，接著頂這要命的雷？陳思文的命，還不夠沉？”

他躲開女兒那雙仿佛能燙穿人心的金眼睛，又死死盯住光影里那瘦小的身影，以及那被瞬間撕碎的納米裝甲殘骸。

王洛伊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線，金瞳里的光更刺人了。

她身后陰影里，一左一右戳著倆人，“屠夫”，精瘦得像根鋼筋，一身監察者的納米作戰服勒出硬邦邦的肌肉疙瘩，臉上沒表情，眼神跟他背上那把改裝過的磁軌重狙一樣又冷又沉，右手就搭在腰間的能量手槍上，指節繃著。

右邊是“玫瑰”，酒紅色短發，臉蛋嫵媚，眉眼間一股子野勁，頸子上晃蕩著個粉紅色的玫瑰吊墜，她抱著胳膊，指頭上套著薄薄的銀色金屬指虎，納米裝甲的能量紋路在她小臂上若隱若現。

這會兒她嘴角一撇，低聲啐了一口：“呸，老東西們殺心倒旺，真動起手，誰躺下還不一定呢。”

就在這當口，空氣繃得快要炸開的時候，傳來一陣急促的警報聲。

滴嗚——！！！

警報聲像把燒紅的刀子，猛地捅穿了死寂！血紅的光瘋狂旋轉，劈頭蓋臉砸下來，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像鬼。

冰冷的電子音緊接著響起來：

“警告！S級收容區能量失控！強度爆表！警告！S級收容區……”

“操！”

“又炸了？！”

會議室炸了鍋！s級收容區正是關押小毛球的地方。

王啟霍地站起，臉黑得像鍋底，王鎮眼里先是一慌，接著是更深的狠毒。

王洛伊金瞳一縮，人已經像箭一樣射向門口，瘦小的身影快得拉出虛影。“屠夫！玫瑰！”命令短得像刀劈。

“是！”屠夫的聲音跟石頭砸地一樣沉，重狙滑到手里，玫瑰眼里“騰”地燒起戰意，指虎上的能量紋路“嗡”地亮起粉光：“媽的，總算來勁的了！”

一行人瘋了一樣在壁壘迷宮似的金屬通道里狂奔。

警報鬼嚎，紅光亂閃，冰冷的墻壁上全是他們拉長的影子。越靠近收容區，空氣越沉，一股子又老又沉、壓得人喘不上氣的勁道撞著胸口，像有頭死了幾百年的巨獸在底下喘氣，一下，又一下。

幾道半尺厚的合金門被緊急權限硬生生撕開，熱浪混著焦糊味糊了一臉，眼前的光景，連王鎮這老殺才都倒抽一口冷氣。

收容實驗室已經成了個破爛堆，精密的儀器扭得像麻花，散了一地，墻上爬滿了蜘蛛網似的裂口，是被硬生生撕開的。地上全是金屬沫子和燒焦的黑灰，空氣里全是高能粒子亂竄的“滋啦”聲，視野都熱得發飄，角落里，幾塊扭曲變形的銀灰色納米裝甲碎片，無聲地訴說著之前的慘烈。

實驗室正當中，煙塵和亂竄的電弧里，小毛球懸在那兒，瘦小的身子離了地，手腳耷拉著，身上露出的皮膚上爬滿了金色復雜紋路，像活了的電路板，順著血管一鼓一鼓地蠕動，散著刺眼的金色光芒。

最瘆人的是那雙眼睛，沒有生氣的一雙墨色瞳孔。

一股子非人的、冰冷的意念，像漲潮的冰水，從他身上漫出來，撞進每個闖進來的人的腦子里。

沒有怒，沒有恨，只有一種碾死螞蟻似的漠然，還有一絲剛睡醒、找到目標的確認感。

嗡……

懸著的身影極其輕微地顫了一下，瞬間鎖定了門口的王啟、王鎮、王洛伊他們。

一個冰冷的、像無數生銹齒輪互相啃噬的未知的語言，毫無預兆地直接在所有人腦漿子里炸開，清楚得讓人汗毛倒豎：

“目標…鎖定…威脅等級過高…暫時…撤退”

最后一個字還在腦子里嗡嗡響，小毛球——或者說，被那古老墓碑意志占了窩的軀殼——慢騰騰地抬起了右手。

那只小巴掌上，金色紋路猛地亮得刺眼，周圍的空間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細密的黑縫在能量球邊上時隱時現！

“開火！打死它！！”王鎮破了音地尖叫，臉都嚇歪了。

“護住小姐！”屠夫悶雷似的聲音炸響，重狙瞬間架穩，槍膛里幽藍的光瘋狂凝聚。

“操！這他媽什么鬼玩意兒！”玫瑰罵了一句，粉色的能量“唰”地裹滿全身，指虎亮得晃眼，身體壓得像張繃緊的弓，死死擋在王洛伊前頭半步。

王洛伊那雙金眼死死釘在半空中那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身影上，心口像被冰爪子攥住。

王啟眼中的殺意已經凝成了冰錐，屠夫的重狙能量蓄滿發出危險的嗡鳴，玫瑰指虎上的粉光暴漲，肌肉繃緊就要撲出去——

一個身影，像腳底下絆了蒜，踉踉蹌蹌地往前搶了一步。

是情報長老王乾！

他還穿著那身板正的深灰文職服，金絲眼鏡片反射著實驗室里亂竄的光，看不清眼神。

看著就像個被嚇傻了的書呆子，腳步虛浮，像是被混亂的能量場推的，又像是想往前湊。

“小心！能量亂流！”他喊了一嗓子，聲音里帶著文職人員特有的那種驚惶。

就在他往前撲倒的瞬間，那只一直攏在寬大袖口里的左手，快得幾乎看不見地屈指一彈。

一點微不可察的、指甲蓋大小的幽藍影子，像活物一樣貼著地面陰影一路前行。

那點幽藍影子精準地粘在一處裂口邊緣一塊扭曲的金屬碎片上，瞬間展開，竟是一只結構精密的機械甲蟲，復眼閃著微弱的藍光。

幾乎是同一毫秒，懸浮在空中的“小毛球”掌心，那顆毀滅性金色能量光束展開，猛地爆發出能刺瞎人眼的強光！

轟——！！！！

毀滅的金色洪流，咆哮著，撕碎一切，奔涌而出！

宣泄能量的終點剛好是那道裂口。

狂暴的能量風暴伴隨著劇烈的藍色閃光撕開了一個通往外部維修通道的大裂口，外面是壁壘龐大冰冷的鋼鐵骨架。

“小毛球”直接被金色力量裹挾穿到壁壘之外，壁壘內一時之間無人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