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這玄苓有何魔力，方才連道廣暴起、都能沉穩自若的道奇，此刻居然著魔一般，大手立刻朝它抓了上去。

卻是抓了個空！

“嗯？”

道奇心下生疑，卻并未清醒，他反復試了幾次，大手每每抓向玄苓，眼看就要碰著了，卻又一次次穿透玄苓。

“這，不可能啊…”

他喃喃自語。

爾后再次伸手抓去，卻在半途碰上某種無形物質，但聞咚地一聲，空氣中神輝四射，道奇手掌猝不及防，猛地被彈到一邊。

連帶著整個身子，都險些栽倒在地！

啊？！

其他人都變了臉色，那并非氣墻，而是道賢的一絲混元一炁…隨意一絲、就堪比護體罡氣，同為金丹境的道奇，居然連碰都不能。

“還不住手？”

道賢語氣毫無波瀾。

自始至終，他連動都不曾動過，道廣與道奇便被輕易挫敗，兩人望著道賢掌中玄苓，眼底深處已生出一絲懼色。

“師弟，怎能對掌門無禮，”道元施施然起身，面色慈和，打起圓場，“人各有命，修士又能如何？亦不能超脫生死。”

道奇、道廣并不應聲。

道賢將玄苓收進袍袖，在掌門位子上重新坐穩，面無表情地掃視兩人：“師尊病重，我已了盡全力，你們若是有什么話說，不若問問自己師父。”

“不必對我們師徒如此關心。”

聞言，兩人身軀微震！

正如道廣方才撕破了臉，道賢也沒給他們留面子。

可惜更上一輩的事，江云并不清楚。陰氣盡收體內，道奇肉身恢復正常，口中陰陽怪氣道：“呵，掌門師兄說的是！你手握宗門重寶，他日必定羽化登仙…”

“就不知諸位師叔，好端端怎么就死了！”

“五師弟。”

道元揚聲將他打斷！

眾人下意識瞥了眼江云跟妙柳，方才的種種情緒，很快收回了肚子。

殿中再次陷入死寂。

五人間的矛盾并未化解，至于何時再度爆發，誰也不得而知，道元清了清嗓，轉而望向道賢：“師弟，前些日子，道成險些毀掉啟明峰…”

話沒說完。

“此事我已知曉，”道賢目光掃過眾人，口中淡淡道，“我三清宗乃正派，修煉最忌急于求成，四師弟因此走火入魔，我等也應以此為戒。”

明擺著點這三位師兄弟。

道廣臉色幾度變換，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冷著臉問：“聽掌門的意思，四師兄不用死了？”

其余兩人，悄然盯住道賢。

“不錯。”

道賢微微頷首。

道元瞇縫雙目，還想據理力爭，道奇、道廣相互對視，不等松口氣，道賢忽然又說：“既是無心之舉，也就罷了…稍后諸事議決，我帶他到上清境療傷。”

什么？

三位長老的目光，倏然聚焦在道賢身上！

江云暗自奇怪，掌門手握玄苓，親自為道成療傷，不是最好的結果么？道元也就算了，道奇跟道廣，怎么也是這種反應？

就在此時。

道賢大手一揮，混元一炁若漣漪、自他體表蕩漾開來，須臾傳遍了七十二峰；大牢方向，一道人影被澄明氣息禁錮，立時飛上高天。

“二，二師兄？”

“太好了…師兄，您終于出關了…”

那人影正是道成。

人在高天之上，神識傳音被混元一炁裹住，又響徹于大殿中，道賢眼神難得柔和下來：“師弟不用擔心，一會到了上清境，師兄自會為你療傷。”

“療傷…”

虛空中的人影身子僵直。

一息后猛地打顫、痙攣！

“不，不行…”

“師兄，我不療傷，我不療傷！”

道成驚恐到了極點，他癲狂地掙扎，渾身爆發混元一炁，整個人如同懸掛高天的皓月，照亮了大片夜空。

卻掙不開道賢的禁錮！

“不要，不要啊！”

“師兄…”

道成掙脫無果，只能哽咽著拼命求饒，道賢卻并未多看一眼，高天上的人影流星般劃落，不知去往何處。

“……”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

氣氛詭譎至極，道奇、道廣望著殿外夜色，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顫抖，江云與妙柳呆立原地，悄悄窺伺著玉階上的道賢。

不知妙柳在想些什么。

江云滿頭霧水，不是療傷嗎，道成為什么要怕？

本來打算搞明白這群老頭子，到底在搞什么把戲，現在老子都快混進高層圈子了，怎么反倒更糊涂了？

就像遇上了大霧。

越往里走，霧反而越濃…

與眾人不同。

“那便依師弟吧。”

道元沒有半絲恐懼，只是面色陰晴不定。

他從殿外收回目光，這次又落在江云身上，方才冰冷的語氣，此時也有了溫度：“江云吶，你入門至今，也有四個月了。”

“長老對弟子多有照拂，弟子銘記于心。”

江云將頭埋得很低。

表面上畢恭畢敬，實則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

奶奶的。

真讓道賢說中了…道元這條蟲子，真要收老子當徒弟！

“江云。”

道元捋須頷首，老眼中浮現笑意：“這四月來，我看著你成長，也清楚你的潛力…你我有緣，你可愿拜我為師？”

這…

江云頭皮發麻！

“不好吧，”道奇嘴角銜笑，冷不丁道，“大師兄想收徒，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身為大長老，收徒只是一問、一答，是否過于兒戲？”

“此言差矣。”

道元眼中笑意更濃：“良木難尋…師兄以為，收徒全看弟子如何，講求排場又有何益？與其嘩眾取寵，不若更切實些。”

說完。

他起身下了玉階，來到江云跟前。

被道元攙住小臂，其神情之熱切，全數落在江云眼里：“江云，你可愿拜我為師？”

“這…”

江云不敢出聲！

絕不能拒絕，否則…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道元的軀殼都有金丹后期修為，這只三尸蟲極有可能“三花聚頂”，都快要生出肉翅了！

別說是他。

就算玄清師兄來了，也不可能是對手！

“此事再議。”

出乎所有人意料，道賢深邃目光遙視江云，口中悠悠道：“方才爾方已被我廢了修為，道藏福地正缺一位執事。”

“江云，這差事就交由你了。”

一番話說完。

所有人心中，都掀起滔天駭浪！

道元怔怔望著江云，竟有一瞬的失神；道奇、道廣眼中盡是驚異，妙柳更是美眸圓睜、微微張著小嘴，全然不敢置信。

“師弟，這不合門規吧？”

道元語氣極度冰冷！

成了執事，也就不算“弟子”…這一決議，明顯是沖他來的，道元若執意想收江云為徒，便是要壞了門規。

妙柳也上前一步，緊咬著銀牙：“師父，我不同意！”

“你跟我過來。”

道賢全然不理會二人。

他瞥了妙柳一眼，爾后身形一閃，與妙柳就此消失。道元望著空蕩蕩的掌門位子，胸口不斷起伏，道奇、道廣則遠遠凝視江云，眼神有些微妙。

“長老…”

道元身后。

江云一動不敢動，還想盡量找補：“長老息怒，弟子再想想辦法…”

“想什么辦法？”

“哈哈！”

道奇、道廣怔了怔，隨后哄堂大笑！

“哼。”

道元置若罔聞，盯著掌門之位許久，他臉色愈發陰沉：“二師弟用意歹毒…他既然叫你做執事，那就是要把你卷進來，這些事你也該知道了！”

江云心中緊張頓時被清空！

“長老，還有什么…”

他故作聽不懂，實則心臟狂跳，莫非關于三清宗的種種，如今居然要從道元口中…得到答案了么？！

“你聽好。”

道元回過身，呼吸逐漸平緩。

道奇、道廣先后離開大殿，并未聽下去。正如道元所說，掌門既然如此安排，那三清宗的種種爭斗，江云早晚會知道。

“他之所以能當這個掌門，全賴那件仙寶…”

“玄苓。”

道元語氣平淡，似在訴說一件小事：“二師叔，也就是道賢師尊，當初手握玄苓、號令宗門上下…

“道賢欺師滅祖，用計套出出入秘境的法訣，盜走了玄苓；對外則宣稱，二師叔要閉關修行，無暇掌管宗門，所以傳位于他。

“彼時，諸位太上長老皆在世，但沒多久便紛紛染病。

“但到底是什么病癥，連修士都躲不過么？如此荒謬的理由，令人聞之發笑！我等同門都想一查究竟，但道賢身為掌門，多的是法子阻止。

“尤其他手握玄苓，我等縱使用強也絕非對手…

“諸位太上長老仙逝前，都曾被他以療傷為名、帶去上清境，誰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道成與其被折磨數月，倒不如痛痛快快地死！”

長長的一段話說完。

道元從先的平淡，已然被慍怒填滿：“好在幾位師叔染病前，就預料到道賢此舉，于是偷偷傳下數門功法…”

江云陡睜雙目！

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一個離奇、又有些合理的答案，終于被道元說了出來。

“鬼脯之術。”

“與陰八景秘術，”道元神色變換，“我知道你很難接受…三清宗乃名門正派，長老居然修習陰法。”

“若是說出去，三清宗不止淪為笑柄，更將為正道所不容。”

江云點點頭，又搖搖頭：“弟子理解。修真尋道、一路坎坷，掌門又掌控著仙寶，想靠勤修苦練追上掌門，確實難如登天。”

道元默然。

大殿第三次安靜下來。

兩人各有心思，誰也沒再開口。

至此，三清宗的謎團，似乎已經解開了：依道元所言，掌門道賢欺師滅祖、設計盜走了玄苓，更是殺光了太上長老，連恩師都不放過。

如今屠刀霍霍，已經要向道成下手…

接下來，便是他們三人。

乃至妙柳、江云。

“但是也有漏洞，”江云心思電轉，很快厘清了，“丹藥、秘術什么的，都能增長修為，太上長老不留些寶貝，傳授什么陰法？”

不止如此。

無論魏安還是道元，都說玄苓乃是“仙寶”。如此寶物，難道沒有半分靈智，誰拿到都能隨意催動？

那方才道奇去抓玄苓時，早就被他得手了。

當然，還有許多。

可謂漏洞百出。

不待多想，道元已背負雙手，朝殿外走去：“你雖是執事，也要萬分當心道賢…務必謹記，若遇到危險，定要傳音于我。”

“長老放心…”

江云沖著他的背影一拜。

等道元走遠，他才攤開手掌。不知何時，掌心多了幾張符箓，其中有保命符、傳音符等，想必是道元所留。

怪了。

江云望著手中符箓，又是滿心疑惑：“一條三尸蟲，居然這么關心我…他不會真怕我死了吧？”

好在形勢基本明朗了。

離開大殿，他悄然折返后山。

深夜，墳地里流著幾條血跡，烏青的臟器、以及明器肉嘴，并未被處置，零散地扔在地上。他湊到墳坑，盡取己需，又將臟器跟肉嘴埋好。

日后旁人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

陰八景乃陰法。

他本就不打算深入，只是借此補形，就算別人起疑，也探查不出什么。

“又有感悟了。”

回到啟明峰。

陳飛并未睡下，屋里燭火通明，似乎正忙著修習三清丹術；江云悄悄溜回自己的小屋，在蒲團上坐定，再把碧心的小腦袋放到膝上。

嗯…

不對，我心虛啥？

“算了，趕緊練！”

江云闔眸，運轉陰八景秘術，腦仁、盲腸、筋、血脈…一一被掌心青光染色，隨著秘術運轉，青光逐漸變得絳紫。

約莫一個時辰。

絲絲陰氣冷如冰水、漆黑如墨，從紫府、五臟而生，又自掌心離體而出；附著器官的陰沉紫光，摻雜了陰氣、化作烏紫。

“這就到了烏青的境界。”

江云運轉秘術，心中暗忖：“接下來就是補形，恐怕還要數個時辰。”

碧心就枕在腿上，心里自然忐忑難安。

好在師姐睡得很熟。

直到第二天清早，江云的殘缺恢復了不少，碧心才迷迷糊糊，睜開惺忪睡眼：“師弟，唔…這么用功么？”

不知為何。

她人還沒醒，就生氣地翻了個身：“修煉這么刻苦，怎么不見對師姐用功？”

“師姐！”

江云哭笑不得。

這也太污了…

簡直是污婆，我一個直男，根本接不住你的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