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回過頭，只見周江陵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穩(wěn)穩(wěn)站定：“李王氏，你真以為只要敢撒潑，就沒人奈何得了你？”

李王氏大怒，綠豆大的眼睛里就差噴出火苗：“我是你外婆，比你大四十多歲！”

“你這么跟我說話，不怕遭雷劈！”

說完，李王氏“嗷”地一嗓子，沖向周江陵。

周江陵略一側(cè)身，在李王氏沖到自己跟前時伸腿一鏟，正中她膝蓋。

李王氏立即失去平衡栽了出去，落地時腦門不偏不倚，正好磕在李招娣扔下的鋤頭上，淌出鮮血。

“出人命啦！”

“真是造反了呀！活了六十多年，叫外孫給打啦！”

李王氏一手捂住腦門，一手疼得摳進(jìn)泥地里，發(fā)出一陣鬼哭狼嚎。

鮮血，從她指縫間溢了出來。

包括周成旺在內(nèi)，所有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事情發(fā)生得太快。

他們根本沒看清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是江陵打的？不會呀，我明明看見他閃開了。”

“是吧。我也覺得好像是李王氏自己絆到的，不好怪江陵吧？”

“老太婆又在訛人了。”

事件過程不輕，李王氏過去口碑又太差，在場的人都傾向于周江陵一邊，在幫他說話。

當(dāng)然還有一層隱藏因素，那就是這里的大部分人都姓周，下意識地站在了親族立場上。

周成旺被李王氏氣得要死：本來召集她過來，是為了商議是否將李招娣送醫(yī)。

她在這添什么亂呢！

惱火之下，李成旺朝衛(wèi)生員遞過眼色。

衛(wèi)生員似有所悟，上前給李王氏額頭傷口涂紫藥水時，故意下手很重。

李王氏額頭磕掉了一塊肉，傷口外翻血流滿面，在衛(wèi)生員力道下嚎得跟殺豬一樣。

李宏偉和馬翠花在她身旁哭得撕心裂肺，嗓子都啞了。

“隊長，你說我娘受傷，我就過來了。”

周江陵朝周成旺一攤手，接著指向李王氏道，“她這又算是什么意思。”

凡事皆有是非，光是眾人的悠悠之口還不夠，還必須讓隊長周成旺表明立場。

“她嘛……就這樣。”

周成旺壓低嗓門，惱火地看著李王氏道，“仗著歲數(shù)大，有時做事是不太合適。”

和其他人一樣，周成旺也沒搞清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能默認(rèn)是李王氏自己絆倒了。

“有隊長這句話就夠了。”

說完，周江陵再也不看李王氏一眼。

“說說你娘的事吧。”

周成旺指著仍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招娣道，“小柱找到你時，肯定跟你講過了。”

“刨地時把自己砸成骨折，還有碎骨頭渣子，衛(wèi)生員沒法治，必須送縣城醫(yī)院。”

“你們一家是怎么考慮的？”

周成旺早已意識到，在周家父子三人中，說話最有分量的是周江陵。

所以周成旺沒有找名義上的一家之主周成林商量，而是找到了他。

“這事不能光問我們。”

周江陵神色平靜道。

周成旺深吸一口氣：“我懂。等你舅家那邊情緒好一些，再把他們叫回來。”

周江陵沒再說什么，只是跟父親、大哥交換過眼神。

只見周成林目光復(fù)雜，表情很焦慮。

周海波則朝自己投來信任的目光，還微微點過頭，看意思是交給自己說了算。

不一會，周成林見李家人哭聲小了些，就叫他們過來繼續(xù)商議。

當(dāng)然李王氏是沒法再過來談了，她由衛(wèi)生員扶著，去旁邊大樹的陰涼下休息旁聽，過來的只有李宏偉和馬翠花。

“周江陵，給我記好了，我們家跟你沒完！”

李宏偉躲在馬翠花身后，壯著膽子喊道。

周江陵根本不將他放眼里：“你站到你娘前面，再和我說這話！”

李宏偉被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正視周江陵。

本來全神貫注關(guān)注事態(tài)的人群，發(fā)出一陣竊笑：李宏偉這小子，真是被周江陵治慫了。

馬翠花陰沉地看了周江陵一眼，走到周成旺面前。

“去縣城醫(yī)院治傷，費用不小。把你們兩家人叫一起，就是為了商議要不要送到縣城，還有錢怎么攤的問題。”

周成旺看向兩家人，直言不諱道。

“隊長，招娣砸到腳了，我身為她的弟媳婦，心里也難受。”

馬翠花裝出一副不忍的樣子道，“只是俗話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管把她送到哪治傷，都跟我們沒關(guān)系吧？”

人心向背很明顯，馬翠花清楚自己不可能讓周江陵為婆婆受傷一事負(fù)責(zé)，故對此絕口不提。她所能做的只是將李招娣推出去。

周江陵手指向仍處在昏迷的李招娣：“她是在給我家種地時傷著的，還是在給你家種地時傷著的？”

大家的目光投向地面：很明顯，這是李家負(fù)責(zé)的地塊。

李招娣這是放著自家的工分不要，來貼娘家呢。

按道理說，既然是在為娘家干活時受傷的，那確實該由娘家人負(fù)責(zé)送醫(yī)費用。

馬翠花明白周江陵的意思，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李宏偉則黑著臉小聲嘟囔：“我們就不管，他們能怎么著！”

周成旺瞪了李宏偉一眼：“毛孩子，一邊去！”

李宏偉頓時不敢作聲。

李王氏一直在旁邊大樹下聽著動靜，這時忍著額頭劇痛走上前：“周家必須把招娣送到縣城醫(yī)院治病，治好為止！錢全部由他們出！”

“還有，周江陵得賠我的醫(yī)藥費！”

周成旺趕緊喝止：“王大嬸，你是自己磕著的，不能怪江陵。”

馬翠花也趕緊上前，扶住李王氏的同時扯扯她袖子，想讓她別提這茬了。

周江陵冷笑：“給誰家種地時出的事，就該由誰家負(fù)責(zé)。”

“平常收她好處時比誰都積極，出事就不想管了？”

周海波更是氣憤：“你們家別想耍賴！”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

“江陵說得有道理。招娣是給娘家干活，受傷了自然該由娘家出錢。”

“沒錯。再說李招娣平時那么貼娘家，不能按一般出嫁女兒算。”

“王大嬸也是有意思，一方面非要把人往縣城醫(yī)院送，一方面又不肯出錢……”

“你不懂。她這是故意為難周家呢！”

你一言我一語間，社員們的傾向已經(jīng)很明顯。

李家人還在喋喋不休，這時周成旺一揮手，將他們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