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陵接過錢，數清一共是20元。

“剩下的30塊和糧票、布票，等活全部干完了給你?！?

周成旺說道。

“是指木工活全部干完，對吧叔？”

周江陵把錢揣進兜里問道。

這孩子，心還挺細，周成旺心想道：“沒錯，就是說木工活全干好。其他部分干沒干完不影響你拿錢?！?

“后邊還有檁條，門窗、三張桌子，知青們睡的床需要你做?！?

“對了，上回你領人砍木頭，最后砍了多少方？”

“一共砍了36方的木頭。”

“好，我知道了，那還剩下34方的指標。”

周成旺說道，看樣子是想再組織人進山伐木。

走出隊部，周江陵聽到郁南竹在耳邊輕聲贊嘆了一句：“你真厲害。”

周江陵看向郁南竹，只見她的漂亮臉蛋上寫滿佩服：“工廠里的職工，工作一個月是二十來塊。”

“你才干了一個月，就掙到這么多。”

周江陵拉起郁南竹的手：“所以說咱們以后的日子，不用擔心受窮?！?

“明天你跟生產隊請假，帶你去買東西?！?

郁南竹一聽，立即止住腳步，搖了搖頭：“不用，真不用。你給我買的東西夠多了。”

“聽話，我自己也要買。”

周江陵不容抗拒地說道。

郁南竹只好沒再說什么。

回到家門口附近，周江陵看到周海波在給自留地澆水，于是上前幫忙。

“江陵，跟你說個事情?！?

見他過來，周海波邊拿著葫蘆瓢舀水澆地，邊小聲說道，“我按你說的做了，結果你猜怎么著，娘被你嚇壞了?！?

“她一整個下午都魂不守舍的，一定是擔心你真去打李宏偉?！?

“你可真是有辦法?！?

周江陵聳聳肩：“李宏偉是她命根子?！?

“否則我也不會用這個法子?！?

周海波一聲嘆服：“也就你能治她?！?

接著，他垂下胳膊停止澆地，神情相當無語地看向遠方：“不過我也搞不懂，咱們娘為什么就那樣偏疼李宏偉……”

“難不成在她眼里，我們兩個親兒子就是根草，李宏偉就是個寶？”

……

第二天早晨，周江陵帶郁南竹去公社買東西，周成林和周海波在生產隊干部組織下上山伐木。

李寶貴腿傷已經痊愈，也在伐木隊名單中。

李招娣心疼他在山上受苦，還為此還找到隊長周成旺，表示希望能替李寶貴上山。

周成旺一口回絕，表示伐木隊從來沒有帶女人上山的先例。

“真搞不懂這婆娘?！?

看著李招娣悻悻離開的背影，周成旺不解地搖搖頭道，“知道心疼娘家弟弟，卻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和兒子。”

“要替也是替他們倆啊?！?

上工后，李招娣又趁著周家的兩個老人不注意，跑去給娘家掙工分。

只不過這一次，李招娣干活的速度比先前慢上許多。

因為李招娣腦子里仍在擔心周江陵揍李宏偉，為此她昨晚都沒睡好覺，白天干活也是心不在焉的。

李王氏、馬翠花還有李宏偉記恨在心，都不理睬她，任憑她吭哧吭哧的在那翻地，他們倒落了個清閑。

“哎喲！”

沒多久，李招娣發出一聲慘叫。

由于昨晚沒睡好，加上一直擔心周江陵去揍李宏偉，李招娣在鋤地時分了神，一鋤頭砸在了自己腳上。

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李招娣的草鞋和腳下的泥土地。

劇痛難忍下，李招娣身形一歪栽倒在地，發出哀嚎：“我的媽呀！”

“我腳斷了啊！”

看到這一幕，李王氏拉住準備上前查看的馬翠花：“別管她！”

李宏偉在旁啐了一口：“哼，我爸腳崴著了，她不肯上咱家幫忙?！?

“這就叫報應！”

娘家三口人一齊袖手旁觀，生產隊的人圍了上來。

有人上前查看李招娣的傷勢，還有人在安排指揮。

由于她是腳部受傷，所以大家都不敢扶，生怕扶她時導致腳上受力加重傷情。

“快把成林、海波和江陵他們叫過來！”

“他們爺仨都不在家，成林、海波在山上砍樹，江陵上公社了。”

“那快去喊她娘家人！”

人群七嘴八舌，李家人也聽見了他們的嚷嚷聲。

“快走?！?

李王氏扯扯馬翠花衣袖，拽著她轉身離開。

李宏偉趕緊跟上。

一家人生怕被李招娣連累，就跟對待臟東西一樣巴不得離得遠遠的。

已經有社員注意到李家人正在快步離開，趕緊高升呼喊：“哎，招娣傷著腳了，你們快來看看啊！”

李家人置若罔聞，步子反而放得更快了。

這時，周成旺得到消息，皺著眉走入人群，看到了李招娣的傷勢。

周成旺不懂醫。不過根據他的生活經驗，李招娣這回傷得不輕。

跟著他一起過來的衛生員神情也說明了一切。

只見衛生員對著李招娣傷口查探半天，神情越發凝重。

“傷到骨頭了，而且里邊有碎骨頭渣子。”

衛生員面帶凝重道，“我只能給她涂些紫藥水，想治傷得去縣城醫院。”

周成旺感到很頭大，深吸了一口氣：“你先上紫藥水吧?！?

接著，周成旺開始吩咐眾人：“你們倆上山去找成林、海波、寶貴，叫他們下來。”

“你上公社找江陵?！?

“你去找她娘家人?！?

找衛生員看病治傷花不了幾個錢，可是上縣城醫院就不一樣了。

不是所有農村家庭都舍得把人往縣醫院送，更何況李招娣這邊的親屬關系還比較復雜。

必須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才能決定是否將她送往縣醫院。

周成旺神情嚴肅地想道，覺得李招娣就醫一事很難簡單解決。

就在他陷入思考時，旁邊有社員湊了上來：“隊長，還是別叫李家人了?！?

“剛才看到招娣受傷，他們都跑光了?！?

周成旺眼一瞪：“那也得叫！”

作為隊長，周成旺對李招娣過去貼娘家的行為頗有耳聞。

按照他的觀念，既然李家平常受了李招娣不少好處，那現在她受傷了，就不能光讓夫家的人出面處理，娘家的人也必須出力。

就在這時，李招娣強忍劇痛開口了：“別……別驚動我娘他們，叫成林，海波、江陵他們回來就行……”

說完，她就昏倒在地上。

周成旺和一旁的社員們都驚呆了。

這話……是人能說得出口的？

……

過了好一會，周成林、周海波從山上趕下來，看到了李招娣傷勢。

李寶貴則缺席現場。他在下山時借口解手，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李宏偉、李王氏和馬翠花是在周家父子二人后邊抵達的。

其實他們就在家里，一抬腿就能走到地頭，來得比周成林父子二人晚，純粹是因為不想來，生怕攤上負擔。

周成旺派去的社員磨破嘴皮子，李家人才不情不愿地返回了地頭。

到得最晚的是周江陵。

本來周江陵和郁南竹買完東西，正在回生產隊的路上。

聽到李招娣嚴重受傷，等他們一家回去決定要不要送醫院時，周江陵反而放滿了腳步，哪怕來人再催他也是這個速度。

嗯，能讓李招娣多疼一會，挺好的……

當周江陵慢悠悠地即將抵達生產隊時，李家人正在對他罵罵咧咧。

“周江陵這個沒良心的！他娘傷成這樣，還有心思買東西！”

李王氏咬牙切齒道，“早晚叫老天收了他！”

周江陵爺爺奶奶今天去縣城有事，不在隊里，老太婆的膽子比往日要肥上不少。

聽到李王氏的話，周成林臉色一下變得不好看了：李家人平常擠兌他，他可以忍，但他不能忍受李王氏當眾罵他兒子。

“你嘴巴放干凈點！難道江陵有前后眼，能預知他娘今天傷著？”

周成林難得爺們一回，用手指著李王氏，“再說你家寶貴下山時溜得沒影了，都不管他親姐，你怎么不吱一聲！”

李王氏大怒：“我是你丈母娘，你敢這么跟我說話！”

“信不信我連你們父子倆一起罵！”

“你敢！”

這時，人群外傳來周江陵的一聲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