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鏡子中的人像臉色蒼白，頭發(fā)脫落，稀疏地往兩邊趴著，露出枯黃瘦小的額頭。干涸的眼珠，黯然無神，甚至不能自主轉(zhuǎn)動，轉(zhuǎn)動眼需要通過轉(zhuǎn)動頭來幫助，轉(zhuǎn)動頭則發(fā)出“吱吱格格”的聲音。妻子見他洗澡半天，沒聽到水流聲，就敲門問道，你洗了嗎？鏡子中小姜對著赤身裸體的呆呆的人像說：

你是我嗎？

是的。

我快走投無路了嗎？

你沒有。

我還有翻身的機會嗎？

或許會有。

你說不到死亡時，不能說勝負已定，是這樣嗎？

是的，只要你堅信。

我還有什么路可以走？你們狗屁吸引力法則。

這還沒到絕境。

沒有時間了嗎？

有。

但你總是超短追漲，這是你自己的原因。

我完蛋了。

你自己不珍惜機會，你說沒有資金沒有時間，給你三年的時間，六十萬資金，但是你浪費了。

我不服！我還能再做什么？

你還可以刷信用卡。一個詭異的聲音說。

鏡中的人像，也完全看不到人的形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向小姜下著指令，又像是閃爍其詞?；蛘吆诤鹾醯臇|西會說，這是你自己潛意識想說的，是你內(nèi)心欲望深處想表達的話，是你邪惡貪念在腦海深處通過電波傳出的信息，不過這一切都是假借我的嘴在說出來而已。黑乎乎的東西在狡黠地盯著小姜。

2021年2月10日。阿信開的是一家外貿(mào)服裝店，稀稀松松掛了各種外貿(mào)運動服。商店門前停著一輛寶馬車，店前掛滿各種廣告，代刷信用卡、代還貸款、黃金抵押等等。店里只有三個人，阿信女朋友和狗。巨型的狗和女朋友坐在沙發(fā)上摟著，阿信則坐在收銀臺前，十幾臺 pos機輪流打單，長長短短的刷卡單掛滿了墻，阿信同時用五、六個手機在微信通知轉(zhuǎn)賬。我坐著等阿信忙完眼前的，阿信開始刷卡，七張信用卡，擺在桌上。刷多少？阿信叼著煙問我，我低聲低氣地說了數(shù)字?？鄣羰掷m(xù)費，不一會兒錢轉(zhuǎn)到我的賬戶上。我把刷的錢轉(zhuǎn)到南海銀行上還款，然后再從南海銀行貸出。

生命就是一次射箭的游戲，遠處的轉(zhuǎn)盤上畫好“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或謝謝惠顧”的空格，每個人對著轉(zhuǎn)盤射出的機會只有一次，沒有兩次選擇，所以射中或不中、射遠射近本身都毫無意義。射中一等獎，就像一生得到了榮華富貴。射中“謝謝惠顧”。不過是一生都歸零，白來一趟，這都毫無意義。人生的箭射的再遠再近都毫無意義，終究要墜落，射的近，不過是早點墜落而已。

（10）

2021年清明節(jié)，天氣晴朗。今天開始高速免費，人們都急著去遠游。妻子拉著我要去省內(nèi)自駕游，說風(fēng)景好人也少，不擁擠，避開著名的景點和人流，可以輕松的游玩。黃昏時分下起了小雨，原本變暖的天氣，突然有了肅殺的感覺，春意夾帶著涼氣侵入骨髓。細雨中的綠意，原本肆意狂歡，憚于春寒收斂了許多。聚集成一小片、一小片的綠團，像無數(shù)個小綠人兒，三五成群的在細雨中竊竊私語，卻掛著陰險的微笑。

天色漸暗的原因，看起來像黑霧籠罩著巨坑。遠看仿佛是一個巨大的c形石缸，四周怪石林立。粗壯的野藤死死糾纏在一起，成群的烏鴉在坑內(nèi)盤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怪叫。我會死在這個地方嗎，這個連鳥都不能飛出去的地方。怪石的巨坑在飛速旋轉(zhuǎn)，我癱坐在地上，絕望的低下頭。

“快給我拍照！太美了，神奇的地方。瞧！”我順著妻子的手望去，怪坑像天馬巨大的蹄鐵，我甚至聽到它從天上呼嘯而來，碩大的馬蹄將我踏碎。我感到被天坑的腹部吸得越來越緊，越來越透不過氣來，心跳急速。一團血淋淋的肉球被空中的烏鴉叼著在飛，飛低了定睛一看，那是自己的心臟，隨著黑鳥的翅膀在一陣陣劇烈地心悸。

“來！你的右臂揚起來，我們在頭上做個心形，來笑一下。”妻子和其他的游人在前面奔跑，我的雙腳早已不聽使喚，一步一步艱難的向前挪動，雙膝磨出了血印，我只能拖著僵硬的腿趴在地上，臉貼著潮濕冰冷的巖石，眼睛順著小草的根部向前探視?！澳憔驮谶@個位置別動，用手機貼著地面?！逼拮舆x好角度說，就這個角度拍，顯得人高。

我發(fā)現(xiàn)在天坑的懸崖峭壁中，石壁邊有一個小洞，像是古代隱士的棲身之所，依稀看到石桌石凳。忽然一個人影從石桌旁站起，向深坑里跳去。我驚恐的拉著妻子逃離了巨大的天坑，在慌亂奔跑中，我的頭被旁邊的巖石狠狠地剮了一下，我捂著頭，并不敢多停留，一路磕磕絆絆回到了住所。

2021年6月1日。我真想好好過個兒童節(jié)。這個狗屁資本市場。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用盡了所有的方式，不停地變換方法，開盤買，中午買，收盤賣，上午賣。周線買，只是沒有月線買。因為我是超短，月線也太長，我貸款的錢等不及。幾年中不停的超短，不停的追漲殺跌。六十萬，在幾年的折騰中所剩無幾，我不敢打開賬戶，不敢細看，更不敢對過往的操作重新復(fù)盤。不敢面對家人，不敢回首過去。我感到曾經(jīng)那個單純的我，被恐懼和貪婪來回拉鋸，最終完全融化在貪欲的醬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