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狂癲之意透過筆觸迎面而來。

“……”

看到此處，蕭離已經(jīng)在想錢家莊當(dāng)年到底是進了僵，還是被這老瘋子帶著‘登仙’了？

隨筆還剩一頁，且觸感有所不同。

蕭離翻到最后，卻見錢舉人的字跡陡然恢復(fù)正常，有最初考舉時的工整謹(jǐn)細(xì)，字里行間也流露出交代‘后事’的鄭重。

‘天門大開，飛升在即。’

‘吾將攜家小往仙行在，特留功法一篇，及萬貫家財，留待后續(xù)有緣之人。’

蕭離手捻起一張黑色殘頁。

【佛不分內(nèi)外，法無有大小，所謂法性，修方便行……五分陰德，諸法虛相，修我法化生身，滅卻一切痛苦，救拔地獄眾生。】

蕭離不清楚佛法教義，但就他的常識看來，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正經(jīng)佛經(jīng)，全篇不講究什么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反而勸人看開現(xiàn)世報應(yīng)，如結(jié)惡果就修惡行，還將這種行為比喻成羅漢怒相。

最后便是如按著這樣的路子修行，便能修成什么法化生身，就能沒有一切痛苦，還能救身陷在地獄里的眾生。

怎么說呢，

放在當(dāng)今這個世道，好像還挺有感覺的。

蕭離又翻到背面去。

《戒字篇》

還真有所謂的功法？

抱著看樂子的心態(tài)，他捧起那張質(zhì)感奇異的書頁，在觀摩一陣后，興致愈發(fā)濃烈。

咯嘣咯嘣——

蕭離掏出尸玉，像消遣的零嘴般扔進嘴里咀嚼。

身旁，燭火開始搖曳。

…………

排屋前，人影卓卓，負(fù)責(zé)看守的青壯坐在門口，沖面前點頭哈腰的男人抬鼻道：

“規(guī)矩聽說了吧？”

“聽說了聽說了！”

聞言，青壯撇眼向男人身旁的女孩，打量半晌才點頭：“模樣還算周正，進去吧——自己有點分寸，別讓我們難做。”

男人連連點頭，隨即捏著空麻袋進了房間。

他走后幾個青壯才終于露出笑容，上前圍住那低著頭的女孩不住的嘖嘖議論。

“怪年輕的，身段也不錯，以前見她就想上來著，可惜天寒地凍的沒個住處，一到晚上粒都粒不起來。”

“整天餓的眼冒金星，萬不得已啃些老骨頭，時不時的做噩夢，哪有心思玩女人，還是這莊里好啊，我都不想走了。”

“別廢話，我先來——”

最先的那個青壯扛起女子就要去旁屋，卻聽身后糧倉里傳來男人的驚叫。

“誰！誰在里邊！”

先前的男人喊道。

抗著女子的青壯聽到這立馬扔下人，罵罵咧咧的朝里走：“特娘的見識了！還真有不怕死的！騎到老子頭上偷糧來了！”

“……”

幾個人踹開屋門，卻見先前的男人已經(jīng)癱倒在地上，而他面前的糧垛里還傳來麥粒流動的聲音。

為首青壯越過男人，走到糧垛前踮腳往里看，借著火把他看到谷堆里面有一只手伸出來，似有人陷在里面在往外爬。

“呵——真會躲啊！”

青壯語氣戲謔，隨即竟舉起木矛，沖著底下狠辣的一刺：“老子讓你躺個舒坦！”

噗！

木桿傳遞出刺肉時的阻滯感。

谷堆里的人似吃痛般，一張臉猛地鉆出來，持桿青壯望見臉上笑容更甚：“原來是個老鱉殼子，你真會鉆啊，你怎么——”

下一秒，那笑容驟然僵滯。

卻見谷堆里的那張老臉一抬，緊接著又從側(cè)面浮現(xiàn)出第二張……第三張臉！

“后生，你也成仙了？”

正中位置的老臉說話間疑惑，因為和旁邊的兩張臉?biāo)浪鲤みB，以至于小半張面皮都被扯緊，表情顯得吊詭而又扭曲。

持矛青壯緩緩張大嘴巴，連扁桃體都在火把的照應(yīng)下若隱若現(xiàn)，但無論他怎么努力，都無法從喉嚨里發(fā)出聲音。

“不對不對——”

三臉老人搖了搖頭：“你沒成仙。”

下一秒。

噗咻！

尖銳穿過他的嘴腔，從后腦透顱而過。

嘀嗒！

穢物滴落在地，死者維持著生前的表情。

“天門未開，你且回去修行幾年。”

“……”

門口，望見這一幕的其余青壯終于是回過了神，頓時就爭先恐后的往外跑去。

“我滴個娘嘞——僵啊！”

“找老大！快找老大去！”

“找你娘！快跑！”

“……”

聽到這些哭爹喊娘的動靜，谷堆里，三只手扒拉住邊沿，三張臉抬起來，凝望著這一幕。

隨即，正中老臉滿是痛惜。

“天老爺！”

“還未成仙的苦命人咋這老多啊！”

“……”

很快，聽到外邊兵荒馬亂的聲音，劉老大從床榻上驚醒，隨即一把推開身旁婦人，衣裳都未穿就推門而出。

“咋了！都咋了！”

他驚疑不定的看著周圍。

難道外面的哨子發(fā)現(xiàn)有尸群朝著這邊過來了？

很快，他抓住一個滿臉鼻涕淚的過路人，連番質(zhì)問對方才哆哆嗦嗦的道：“僵，有六手六腳的僵！”

“……”

劉老大渾身汗毛豎起，立馬回屋里披換好衣服，還不忘帶走那幾塊大黃魚。

正欲跑路，他面色忽有些猶豫。

不多時候，劉老大折返到一處廂房外，使勁拍了拍門：“宗瑞兄弟！永瑞兄弟你醒了嗎！”

里面沒有回應(yīng)。

一腳踹開房門，望見空蕩蕩的床上以及不見的弓，劉老大知道對方已經(jīng)跑路了。

“不講義氣！”

沒了僥幸，他頓時轉(zhuǎn)身往外邊跑，行至后院，門口卻有一長條身影在地上蠕動。

夜里天黑，劉老大眼睛看不清楚，但他知曉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于是停下腳步。

靜聲往后緩緩?fù)瞬剑?

他努力不發(fā)出聲響。

將將快要到拐角處，卻聽見長條黑影那邊發(fā)出異響。

“嗝——”

蒼老的嗝聲。

劉老頭滿頭是汗，在心里求了滿天神佛，也不知是不是神佛有靈，上天立馬就給了他回應(yīng)。

“噫！”

那長條蠕動后挺立，半身近乎兩米，六條臂膀左右垂落，似直豎的蜈蚣精，頭頂蒼白處，隱約可見有三張血淋淋的面容。

見到劉老大，它左右兩面的表情似哭似笑，正中的老臉卻神情悲憫，咧動嘴時，唇角完全裂開，和左右組合成一張夸張猙獰的巨嘴，似要一口吞人。

“你怎也未成仙啊！”×3

三臉異口同聲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