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陽所用的黃符一共有兩種，都是上次轎中仙塞進他衣兜里的，區別在于符上篆文的不同。

雖然都看不懂，但如果說前者是可以讓人狂暴化的“興奮劑”，那后者就是能夠使人安定下來的“鎮定劑”了，還兼顧驅邪避戾、緩解疼痛的效果。

望見王向陽不再放聲慘叫，只有一些呻吟之音又瞥了一眼旁邊的斷臂，倒立的皮子匠不禁惋惜了起來。

“唉~可惜了這一張上等好皮兒啊。”

又看見王向陽這樣半死不活的狀態，殺他也不用急于這一時了。

于是皮子匠咧著嘴說什么都得給他表演一下自己精湛的剝皮“技藝”，畢竟擼了那么多樹才練到今日這般出神入化、如火純情的境界，沒有人欣賞怎得行？

“來~爺兒今兒個就給你打個樣兒。”

聞言，王向陽強忍著痛不禁微微抬起了頭，當然~他不是“變態”并非是真的想看，只是越是到了這種時候就越不能慌，得趁著對方放松警惕的功夫趕緊想辦法。

“桀桀桀。”

余音未落，皮子匠一個跟斗翻坐在地的同時一把抓過地上帶血的胳膊。

這時，看見扯斷處毛糙線頭和右手關節上一圈縫繩的皮子匠微微愣了愣又撓了撓頭，但也沒多在意就舉刀精準插進了斷口處的皮層間，通透的長筒手套就這樣完整剝了下來。

完全沒有破皮的地方，連五根手指都清晰可見，看樣子就算用來裝水都不帶會漏的。

見此情形，就連王向陽都看呆了，不住地微微張開了嘴巴。

剝皮匠也是非常滿意對著手里的東西咧開嘴又點了點頭，跟個渴望得到夸獎的孩子一樣高舉著那玩意兒在空中轉了好幾圈，望向王向陽滿臉高興地炫耀了起來。

“桀桀，何如？”

王向陽一陣苦笑，捂住流血空蕩的右肩掙扎著換了個姿勢，背靠樹墩坐下：“你……還挺厲害的嘛。”

“桀桀桀。”得到肯定的皮子匠禁不住又笑了，結果下一秒臉皮抽搐著，表情突然猙獰了起來，把手皮往后一丟，一個倒立，腳趾夾住小刀就繼續朝王向陽慢慢逼近而來。

“所以，你也看到了~”

“盡可放寬了心兒，小爺我的刀很快，不疼的。”

聞言，王向陽強忍著疼痛，斷斷續續的疑惑從口中緩緩脫出：“你又沒嘶……試過，你怎么知道不疼？”

此話一出，皮子匠忽然愣了愣，聽起來是有那么點道理。

于是，就在王向陽詫異這家伙究竟愣在原地想些什么的時候，皮子匠一個跟頭翻坐在地的同時就右手拿過刀。

一切就發生在剎那間，快到王向陽都還沒反過來，沒料到對面居然對自己都這么狠，是真下得去手啊！就不疼嗎？

王向陽呆愣原地，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涼氣。

皮子匠也是立馬舉起剝了皮血淋淋的左臂搖了搖：“看，疼不~”

見狀，王向陽算是看明白了，這人該不會是腦子有毛病吧？

而當看見皮子匠又癲笑地在原地興奮翻著跟頭時候，王向陽的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即將呼之欲出了一樣。

一陣興奮過后，皮子匠又恢復了方才的狀態，很快就來到了王向陽的面前，倒立著兩只小腳夾著刀就準備在其腦袋上開個口子。

“桀桀桀桀……”

“待我見到倒兒爺的那一天，你們都會感到榮幸的。”

此話一出，王向陽立刻就想到了，在匕首落下的瞬間立刻開口制止道：“等會兒。”

“聽你這么說，你連見都沒見過那個什么鬼‘導爺’，那你怎么確定它是不是真的？”

“是倒兒爺！倒兒爺！”皮子匠一聽頓時就怒了，咬牙切齒地連聲強調著，仿佛是被戳到了痛處一般突然就變得暴躁激動了起來：“倒兒爺是真實存在的！”

“祂是真實存在的！”

“是祂賜予了我這力大無窮的雙臂。”

“是祂讓我明白這整世界只是一個虛假的倒影。”

“一切都是反的！只有反過來的才是真的！”

“你們這些自詡健全的人在那個世界都有病，只有我是正常的！只有我！桀桀桀！”

“等我顛倒到極致，見到倒兒爺的那天，一切都會反過來。”

“到時候看你們還怎么笑我，還怎么看不起我桀桀。”

“你們這些可憐蟲，天生殘廢，怪胎！”

“你們才有病，你們統統都有病桀桀桀哈哈哈哈！”

聽見皮子匠激動地翻來覆去的同時自顧自瘋言瘋語說了這么多，仿佛是在述說著自己的過往一般，連語序都忘記顛倒了。

王向陽似乎更加確定了這人就是有病，而且還是在各個方面。

不過皮子匠的這番話也讓王向陽腦海中呼之欲出的想法變得清晰了起來。

“好了，我知道了。”王向陽開口打斷著說道：“那你知道為什么你做了那么多，還準備了這么多……皮衣，但還是見不到它嗎？”

這話似乎引起了皮子匠的一些興趣，可惜還是有些不夠：“將死之人。”

“言多必何。”

話音剛落就又要動手，眼看刀尖已經刺到自己額頭上了，王向陽立馬側頭扭到一邊接道：“欸~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嘛。”

“依我看是你做的還不夠。”

這不用說皮子匠都知道，要是夠了早就見到了，還用得著他在這里廢話？

然而，王向陽的意思并非他所想的那樣：“我的意思是你光就翻幾個跟頭，說幾句反話根本就不夠，這點小兒科的東西連我都做得到，一點都不真誠。”

這句好像說到點子上，只見皮子匠微微收了收手，愣了愣，立馬翻了個跟頭倒立了起來：“還不夠？”

王向陽輕嘆著搖了搖頭：“不夠~遠遠不夠。”

“你只是身體倒立起來了而已，離‘顛倒’的終極奧義還差著十萬八千里呢。”

“還得倒~”

一聽，皮子匠又翻正了起來，滿臉的疑惑，顯然身體是跟上了，可腦子好像還沒轉過來。

“再倒。”

聞言，皮子匠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一個跟斗倒立了起來：“現在呢？”

“不夠。”王向陽重復著搖了搖頭：“還不夠。”

“差得遠呢。”

“只有無限接近，做到每刻每秒都在與狀態反倒，達到常人做不到的程度才是極致的顛倒。”

“再倒再倒。”

在王向陽的聲聲引導之中，皮子匠翻轉的速度也在逐步加快。

“繼續倒。”

“太慢了，太慢了。”

“再快再快！”王向陽閉著眼睛念道著，：“繼續快！”

“快快快！”

此時此刻，瘋狂翻著跟頭顛來倒去的皮子匠就跟個高速旋轉的風火輪似的，已經不知道在原地究竟轉了多少圈。

與此同時，睜開雙眼的王向陽轉著頭似乎在尋找什么，最后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旁那尊漆黑的無臉雕像上。

“桀桀桀。”

像風車一樣，仍處于飛速旋轉中的皮子匠發現周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的顛倒！面前原本靠坐在地的王向陽人影居然站了起來，影子一上一下、一分再分的同時無數顛倒的人影堆疊模糊在了一起就像一個萬花筒。

然而，就在這時，皮子匠忽然間在筒中看到了一個本不存在的身影，他無比確定及肯定那個身影不是王向陽的！

這一刻，他明白了，激動的癲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放肆瘋狂：“桀桀桀，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是真的，是真的！”

“那個女人沒有騙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桀桀桀哈哈哈哈我看到了！”

“倒兒爺，噗……”又過了許久，再也支撐不住的皮子匠倒了下去，可即便已經轉的口吐白沫了、狂嘔不止，他臉上的猙獰笑意也并未消減半分。

“倒……兒爺桀桀……”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天旋地轉中，皮子匠望著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自身不住地左右搖晃。

此時，忍痛起身來到其旁邊的王向陽左手抓著一尊雕像，看著將臉扭到一邊正對著空氣一陣凝望嘟囔的皮子匠，看來已經是被轉暈了。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這就送你去見它！”王向陽念道著，瞅準時機，高舉雕像一下又一下掄在皮子匠的腦瓜上，誓要報了這斷臂之仇。

鮮血四濺，肉沫橫飛，皮子匠也第一次發出了陣陣痛苦的呻吟之音。

“桀啊……啊。”

“呃啊。”

“啊。”

可當王向陽停下來之后，腦袋被砸得血肉模糊、四分五裂，還凹下去了好幾個大洞的皮子匠嘴角又掛上了笑意，嘴里仍然在不停念道著：“倒兒……爺，我看到了。”

“祂來了，祂接我來了……”

“我看到了。”

“看到了……”

直到好一會兒之后才沒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