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誒，罷了。”

秋雨綿綿霜難來，寒意不減日日涼。

此時，骨湯熱氣氤氳成的霧愈發凝實，而一旁的婢女應唐憐要求，將這舉起遞給沈劍心，一張白嫩姣好的臉龐恰好在霧氣中若隱若現，沈劍心看了一眼，就轉而透過熱氣看向素手捧起的質感厚重的青花瓷大碗之中那見了早已見面多次浮沉的大骨，嘆了一口氣，無奈道

“你先退下吧，等下我出門你便可以來取。”

即便他現在可以確定原身不是天水宗之人，又能如何？

他現在病體并未痊愈，夔州一地，又有天水宗駐地，這些個飛檐走壁的高手哪個不比他強？雖然說現在他那個聲稱是魔道第一人便宜師尊薛清秋不在，可一個唐憐現在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擒拿他！

現在天水宗的人與他相見無一不是笑臉相迎，呈現的和睦相親，一旦撕破臉皮，揭開偽裝，有何人能夠預料他是什么下場？

好歹也是魔道宗門，其手段若是對他施展開來，必然是慘不忍睹......

現在，他一切只能小心為上，遵從擺布。

再不濟，說不定他就是天水宗的人呢？

這些天他的身子稍微好些唐憐便安排上貌美女子來服侍他，其中用意不言而喻。想來一是讓他留下點什么，二是讓他補了又虛，虛了又補，不能痊愈，身子一直孱弱下去。但這樣，起碼說明了對他的重視，如此，待遇上相對的優渥奢靡，暫時日子悠閑，聽雨烹茶，也算是得過且過，樂得自在。

“退下吧。”

“是，公子。”

面容姣好的婢女恭恭敬敬的把碗放到一側的紅木桌案上后，再次聞言才低著頭后退。

一念至此，沈劍心又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才一只手拿過溫熱的碗，自太師椅上站立起來，徐徐的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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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方明。

檻外秋頹雨未頹，冷意蔓延。

又是一碗滋陰補陽的骨湯送至沈劍心的面前。

還是那個面容姣好的婢女。

只不過沈劍心穿著唐憐為其選的衣裳，一身青衫落拓顯得愈發寬肩窄腰，兼之骨重神寒，眉目深邃，讓婢女都愣了片刻。

而沒多久，一輛四四方方、平平無奇的馬車駛至門口，唐憐白皙水潤的瓜子臉自車簾探出，和沈劍心對視一眼，喊師弟也都慢了一會。

此時，沈劍心剛剛放下碗就和唐憐對視，也沒有再推遲，心中平靜的拾起架在盆植左側里的一把厚重的黃色油紙傘，便抬腳跨過門檻，步入雨幕世界，朝著馬車走去。

“吧嗒吧嗒~”

自室內至門口馬車之中是有一段露天庭院的，這么短的距離，沈劍心并沒有撐開傘，淋著雨小跑就到了馬車上。

可一上馬車，沈劍心還沒有來得及抖幾下沾了不少雨珠的外袍，唐憐便直勾勾的上下打量起他來了，就仿佛沈劍心是她潑墨揮毫的一副畫作一般，一邊看，還時不時點頭頷首。

“師姐？”唐憐的目光看的沈劍心直起雞皮疙瘩，一時間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嗯？”低沉的聲音在唐憐耳畔響起，唐憐馬上回過神，同時耳根瞬間染上些許桃色，當即就目光一斜，神色一變，變得一本正經的樣子了。

“對了，師弟可知......”

“師弟是不知道，這夔州的景，有一大絕色就是這秋日煙雨中鏡湖，“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未凋”的景象，還別說，是真的頗具獨特的韻味……”

“是是是。”

唐憐驟然的話題轉移，沈劍心剛開始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應接不暇，只好一直點頭。

而且不得不說，只是片刻，沈劍心剛開始去殺人的那種忐忑不安和緊張感居然減輕了不少。

至于唐憐，講了半天，大約是口水費的有點多，也伸手撩開車簾看路已經至何處，讓紅唇歇息片刻。

不過這一看，只見夔州城灰色高大的城墻以及寬闊的船來船往的護城河，已經顯于眼前了。

“包子嘞～熱騰騰的夔州肉包子嘞～”

“三鮮粉條，量大管飽，童叟無欺！”

“剛上岸的鯉魚！肉嫩塊大，煎炸熬湯無所不可！”

“……”

天水宗在夔州的駐地并非是在府城，而是夔州下轄的一個叫青的縣里，馬車穿梭煙雨許久，一路是由青石至泥濘再至青石，而沒多久，馬車一進城，就隔著車廂聽得微雨中依舊吆喝不斷，街上的販夫走卒，個個都似乎精神抖擻。

“這便是夔州嗎?”

馬車內，沈劍心感受著這熙熙攘攘的市井人煙之氣，也撩開車簾瞧著外面的繁華景象，一時間就有一種隔世之感油然而生，忍不住內心感慨。

畢竟，前世在電視中常看的景象到了現實，怎么能夠不讓人感嘆呢？

與此同時，唐憐這才剛剛歇嘴，聽見那些吆喝，卻頓時口齒生津，話頭又開啟了。

“師弟，你如此目光炯炯，莫不是想要吃魚了？也好，到時候做完了那周吏，師姐便帶你去買幾尾魚回去，紅燒清蒸熬湯，一樣不少的給師弟安排上……”

沈劍心：“……”

感慨萬千被少女清脆活力的聲音打斷戛然而止，他忽然又有點不確定，這位唐憐到底是不是魔宗弟子了。

其實，在他的印象里，魔宗弟子理當一身黑衣、殺氣如獄、邪氣沖天、音調奇怪、桀桀發笑，一副變態模樣，亦或者是紅衣血染，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魅惑無限，在對方心神沉醉之間就似鬼行移，殺器飲血，讓敵人猝不及防，

但現在，且不論打扮如何，唐憐這柳眉紅唇，滿臉是膠原蛋白的少女樣貌和這嬌俏可愛的表現，怎么看都是個富裕人家里愛吃且話嘮的寶貝閨女一般。

完全無法將她和去殺周吏什么的聯系上。

“師姐，那周吏家在何處？”

一念至此，心緒復雜，沈劍心也打突然斷唐憐道。

“往前入了尺子巷，最里面便是。”

唐憐被沈劍心打斷，也不見生氣，一邊眼睛亮晶晶的四處看著煙雨鬧市，一邊快速回答。

“到時候不是直接入巷子，而是先與城中宗內其他弟子合圍，悄無聲息包圍周宅之后，師姐殺了護院，便回來叫你殺其婦孺！”

沈劍心問道：“那周吏若是不在呢？”

唐憐依舊沒有回頭道：“這個無需擔心，自然是有人關注。”

沈劍心：“若……”

唐憐：“誒，那邊的羊肉貌似也不錯……”

……

……

噠噠噠。

片刻后。

沈劍心的問話中斷，馬車還算是快速地就穿過了一段人煙，離開了熙攘的吆喝聲，也在一處相對寂寥之地停了下來。

只見車夫的把控，成功讓馬車恰好就在尺子巷的巷口邊上停下。

沈劍心感受到馬車不動，則心中猛地一沉，知道是到地方了，沒有再開口說話。

這時，唐憐也住口，馬上對著沈劍心道：“師弟稍等片刻，師姐去去就回。”

沈劍心猝不及防：“師姐，這當真要殺......”

話沒說完，沈劍心感受到一陣輕風拂動，便看不到唐憐了。

嘶~

見此，沈劍心連忙撩開車簾，卻也只看到一道秀美的背影在巷子口的梧桐樹旁一閃而過。

“這么快?”

沈劍心的眉頭瞬間皺起，他心中壓根還沒有做好濫殺無辜的準備，要是唐憐當真安排了入手吧周宅控制，那片刻后便是......

這天水宗，還真是危險，那師尊薛清秋估計更是……

其實本來剛開始沈劍心為唐憐天真無邪話嘮模樣給誤導，可后來唐憐輕描淡寫的說殺了周吏全家，又成功的把沈劍心內心強烈的抵觸給帶動了。

在沈劍心看來我，有罪當殺，惡人當殺。

可周吏，一個他未有絲毫了解之人，因為一點關聯，就這樣讓他去屠戮盡全家。

他做不到。

雖然他改變不了結局。

現在的他，無能為力，想到的只有逃避。

“誒～”

“嗤嗤～”是馬在呼吸，沈劍心又一次嘆了一口氣，撩開車簾看了眼外面，想要舒緩一下心情。

但就是這一眼，他心臟卻忽然不可抑制的跳動起來了。

車前街道足有四馬之寬。

青石鋪陳，在半路右拐，略微蜿蜒的通向一座小渡口。

而由于尺子巷并非直如尺，不可以一眼看到頭，也并非如尺子一般窄，僅僅供單人通行，唐憐入了巷子，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現在，他身邊就是天水宗財大氣粗拿來買名貴藥材的一荷包的錢財，如果他拿起錢財，奔向渡口，找一艘船離去，也許就能避過眼前之事。

“我先去買藥材，待會師姐如果回來的早，記得告訴他。”

想不如做，沈劍心當機立斷，一只手拿起荷包懸在腰間，一只手拿起油紙傘便走下馬車。

甚至走之前，還強裝淡定的囑咐車夫道。

“是是是。”

車夫接連應承。

很快。

“啪嗒啪嗒。”

走了沒幾步的沈劍心回眸，見車夫被路過的少婦暫時吸引了注意力，馬上加快腳步，不顧水洼，任由泥水飛濺的朝著渡口跑去。

“呼～”

隨意找了艘船沈劍心便上去，而且一上去他就拿出一兩銀子遞給吩咐艄公，讓艄公馬上劃船出城去大渡口，艄公見錢眼開，沒有猶豫，也馬上就如約劃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