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古代文學課結束了,同學們急忙忙地朝食堂奔跑,晚了就沒座位了。而我背上書包,無精打采地回到了宿舍。從昨天晚上開始,自己感覺似乎丟了什么東西,而檢查了一遍所有的東西,一個也沒有丟,也回想了一下老師們留的作業,都做完了,實在找不出自己心慌心亂的原由。
下午一點零五分,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用顫抖的聲音告訴我說,你父親躺在醫院里不省人事了。接到電話我不敢相信,我爸從小干體力活出身,身體那么好,沒打過一次針,怎么會躺在醫院呢?
我懷著肯定卻不愿相信的復雜心情,從省城坐了一夜的長途班車來到了縣城的醫院。父親在重癥,我不得見。我不相信也不行了。醫藥費是你想象不到的昂貴,但更讓我絕望的是,父親腦干出血的病情。醫院放棄了治療。晴天霹靂,它有的不僅是讓你驚嚇的震天響聲,更是讓你絕望的瞬間奪走一切的霹靂,容不得你說一句話。
帶著父親回了老家。原本醫生說的過不了那一晚的父親,卻在家里躺了半個月。或許,對于一位兩個兒子都未成家的父親來說,這個世界有著太多的牽掛,遲遲不肯放手離去吧。
回到老家后,我父親從小一起長大的叔伯們來看他。他們一起回憶曾經的美好,都哭了起來。都以為不省人事的父親卻跟著大家放聲哭了起來,但他就是說不了話,也醒不來,能清楚地聽見所有人說的話,自己卻無法言語。明知兒子就在身邊,有意識,但手不能動彈去撫摸,嘴不能張開去交代,唯有止不住的淚水。上天如果給父親一次機會,他肯定會說很多很多。
幾年后,因工作我去了茅臺鎮。不飲酒的我,那晚喝了茅臺鎮的酒。出來后走在茅臺鎮的夜景里,朦朧的燈光照亮我前進的路,也替我擋住了兩行淚。我父親喜歡喝酒。我多想從茅臺鎮帶一瓶好酒給他老人家嘗嘗啊,他怎么就不等我呢?難道覺得我買不起那一瓶酒嗎?那里的酒是純糧酒啊,定比兩塊錢一斤的酒好。
是啊。如果說遺憾,何止是沒能帶給的一瓶酒啊!比這更重要的是,他老人家連我幾年后的婚禮也不參加了,我的喜酒也不喝了。難道我讓老人傷心了,無意間讓他生氣了嗎?可天下哪有跟兒子記仇的父親呢,即便有,那也不該是我的父親。
如今,每每想念老人家時拿起手機,撥通那個號碼。即使手機提醒著空號,但我還是繼續自言自語,一吐為快。是啊,天堂沒有電話。當年父親用自言自語的方式宣泄自己的鄉愁,如今我用打電話的方式來減輕對父親的思念。如今我不敢在母親跟前提父親,偶爾在妻子面前說一說,但絕不超過五句。或許我這個結發妻子看出了我有限語言里困住的無限的思念,年前陪我上墳去了,正好是我父親去世的十周年。我感謝妻子的善解,也感謝她對我這個早在十年前成為孤兒的老公的同情。遠在天堂的父親或許看到了一切,但我總是忍不住拿起電話撥出那個記憶里的號碼。
或許我該試著放手,試著忘記那個號碼,只為父親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