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哭？”我停在他面前，開口詢問。

他似乎沒有想到會有人過來，像是被嚇了一跳似的猛地抬起臉，在發現我正看著他之后又開始迅速地想要抹干凈臉上的淚珠，但是這沒什么用，他就算抹得再用力，也趕不上眼睛生產淚水的速度。

“我……”只一開口，所有的忍耐就功虧一簣。不成調的語句變音成悲戚的哭聲，于是他也干脆放棄了忍耐，一邊哭著一邊含糊地吐出幾個斷裂的音節：“這個……才不是飛翔！嗚……不，不對……”

我突然有點想笑。

雖然他在哭，但是我的心情卻突然輕松了一點。

他還會哭，真好。

我覺得這樣才像個小孩子。明明還是個孩子，有些異想天開的夢想無可厚非，但是如果因為意識到夢想無法實現，就絕望地放棄現實什么的，就太過分了。

在天臺上看到他的眼睛的一瞬間，我其實嚇了一跳。雖然是非常漂亮的眼睛，但是純粹得有些過頭了。

單純地追尋著唯一的夢想，理智地認識到它的不可能性，然后安安靜靜地絕望。我覺得他經歷過的就是這樣的過程。

對于小孩子來說這太糟糕了不是嗎？簡直，就像一切都結束了一樣啊。

再多一些好奇，再多一些任性，再多一些厭煩，再多一些期待啊！

小孩子就乖乖地想做什么就做，想發脾氣就發，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對什么東西都三分鐘熱度，玩了這個一會就厭倦，再去玩別的啊！

小孩子不是有著無限的可能性的嗎？！

如果太安靜了的話，會讓人心疼的吧……

“就算是……嗚……夢里面……啊，也只能……嗚嗚……飄著啊……”

“真是的，就只有會哭這一點變得像小孩子了，別哭了！”

“嗚……”哭聲立刻就停了，不過好像效果好過頭了，那孩子看著我開始發抖了，陶瑪斯也是這樣，我哪里看上去很嚇人嗎？！

算了，之后找陶瑪斯問問吧。嘆了口氣，我拉住了那孩子的手，將他從那朵花上拉了下來。雖然他的手在顫抖這一點讓我有些不滿啦，不過小孩子就是這樣，這也沒辦法嘛。

“你覺得飛翔是什么？”這原本應該是他來問我的問題，陶瑪斯之前也讓我考慮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過現在主動權在我手里，所以這個問題由我提出也是理所當然。

“飛翔是……非常的，接近世界的感覺。自由……什么可以做到……”

OK，我知道了。

如果是這樣的回答的話，我大概就明白了。

深吸了一口氣，我提出了第二個問題：“你喜歡這個世界嗎？”

他猛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閃爍起了光，猶豫了一下，然后重重地點了點頭：“喜歡。非常大，非常漂亮。”

“那你為什么要執著于飛翔？”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閃過困惑，于是急忙乘勝追擊：“我覺得你被自己的想法束縛住了。你向往著用自己的力量飛翔的感覺，卻并不只是為了脫離不喜歡的現實。相反，你喜歡這個世界。所以我認為對你來說，飛翔只是接近世界的一種手段。因為它最為直觀，因為它看上去最為夢幻，你才會被這種想法吸引。”

我的話，他應該能理解吧。

“也就是說，只要能接近世界的話，就算不是用飛翔這種手段應該也無所謂。”我用了肯定的語氣說道。

他沒有說話。

“接近世界的方法有很多，音樂，美術，生物，就連你自己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只要你想，不管哪種方式都能給你帶來與飛翔相似的感覺，那么為什么還要堅持不能實現的東西呢？”

“你渴求的是世界，而不是飛翔。明白了嗎？別為了一種最飄渺的夢想毀掉你無限的可能。明明還是個小孩子，就這樣絕望了怎么可以！在找到正確的方式之前你有無數嘗試的資格啊。”

“好好地感受這個你喜歡的世界吧，把眼睛收回來，先看著你周圍的景色，不只是天空，大地的美也要好好去體會。”

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相信他已經足夠理解這件事，否則也不會在天臺上露出那種平靜的，卻宛若撕裂心扉般的絕望表情。所以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將他的目光引向其他的方向罷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孩子的話，我說的話可能太難懂了，不過如果是他的話，我覺得他能明白。畢竟他可是眼光高到能看中天空的孩子啊。

“但是……我不知道。”他的表情有些動搖，“我不知道怎么辦，我，只能想象飛起來的感覺，很開心，但是別的就……”

相當亂七八糟的表述，但可能因為我們倆在某些方面很像，所以我輕易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真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就算接近世界的而方法有千種萬種，但如果那不是適合他的方式就沒有意義。但究竟該如何找到適合自己的那條路，單靠言語表達未免有些蒼白無力，如果不讓他親自體會，自己明白的話……

我慢慢地拉著他的手前進，這個空間沒有重力，所以就算他沒有前進的意思我也可以很輕松地行走。

一邊說著話，一邊改變了前行的方式，不再用雙腿行走。和陶瑪斯之前操縱船的方法相似，只要把自己想象成船，然后用第三視角控制自己就行了。因為之前已經做過一次，所以這次我的動作應該還是滿熟練的。

嗯，我實現了飛翔。

“看吧，這樣就行了。”我盡量輕描淡寫地對男孩說，同時示意他也可以嘗試一下。

現在他才露出了真正像是小孩子的表情。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會看看上方的天穹，一會眺望下方的地面，瞳孔的深處閃爍著耀眼的光。

現在，是魔法的時間。

訂正，這是奇跡的時間。

男孩很快掌握了依靠意念控制身體的方式，已經比我還要自然地飛起來了。

畢竟這里可是他的夢境世界，只要他想就什么都做得到。他應該也正是因為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就算已經身處夢境的世界，依然想要逃進更深層的夢中吧。

……管他呢，我只知道他現在飛得很開心就是了。

這可是真正的飛翔哦，是某人因為一次事物而意外創造出來的，僅有一次的奇跡。

啊，說曹操曹操到，我看到陶瑪斯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正在對我們揮手。

“開心嗎？”我問那個孩子。

“嗯……”聽了我的問題之后，他思考了一下，才有些調皮地回答我：

“很幸福！”

“幸福嗎……那要記好這種感覺啊。如果之后有什么能讓你有相同的感受，那就是這個不用懷疑了。而在找到‘這個’之前，盡管任性地去嘗試吧，別忘了你可是小孩子，包容你的任性是大人的職責。”

僅有一次的飛翔的奇跡，我希望他能將現在的感覺牢牢地記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