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晴雯)

有些日子，我感覺自己像個機器人。

每天按部就班——起床、穿衣，給女兒做早餐，然后送她去學校，接著開車去醫院，度過一天又一天和生病或受傷的孩子們打交道的時光。我熱愛這份工作，從十三歲起，我就夢想成為一名醫生。

然而，像今天這樣的日子，讓我感到……窒息。

我從手術室出來，身上還帶著消毒水的味道。剛剛完成了一臺緊急闌尾切除手術，患者是個八歲的小女孩。昨晚，她因劇烈腹痛被家人送來急診，但急診室擠滿了病人，她在病床上痛苦地等了幾個小時，才終于等到醫生接診。

現在，我只想沖個澡，換回便裝，然后回家休息。但在此之前，我還得回辦公室打幾個電話。第五次推遲和母親的約會了……她應該已經習慣了吧？可每次她的語氣，依舊是掩不住的失望。

“溫醫生，您有空嗎？”

等待電梯時，一個陌生的男人向我走來。他個子很高，穿著西裝，手里拿著信封，看上去像是個律師。但不知為什么，他給我的感覺有點不對勁。

“請問有什么事？您是我病人的家屬嗎？”我按下電梯按鈕，轉頭問道。

“有地方可以聊聊嗎？”

我沒回答，電梯門一開，我直接走了進去。他緊隨其后，等門關上后才繼續開口。他跟進的那一刻，我莫名覺得不安，但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

“我叫楊嘉軒，代表陳昊——”

聽到這個名字，我立刻舉起手，示意他住口，同時掏出手機準備給律師打電話。剛按下撥號鍵，他竟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手機應聲落地，屏幕裂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痕。

楊嘉軒顯然被嚇到了，睜大眼睛：“哦，我的天，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想讓你聽我說話……我會賠你一部新手機。”

我深吸一口氣，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冷冷地看著他：“聽好了，楊先生，我只說一次——不管你是誰，回去告訴你的客戶，想找我？先打電話給我的律師。今天的事，到此為止。”

電梯門一開，我毫不猶豫地走出去，快步朝辦公室走去。他還在后面不死心地絮絮叨叨，試圖解釋他的客戶“希望能和我談談”。

我沒理他，一直到辦公室門口才停下腳步，轉身盯著他。

“你有兩個選擇，楊先生。第一，自己離開，把我的話帶給你的客戶。第二，如果你繼續在我工作場合糾纏不休，我就讓保安把你趕出去。”我語氣平靜，卻不容置疑，“我們已經說了很多次，所有溝通必須通過律師，請重新告訴他這件事。”

說完，我打開辦公室門，毫不猶豫地把門關在他臉上。他試圖再說什么，但我已經走到桌前，拿起電話撥通前臺。

“請把這位先生請出去，”我簡短地說，“如果不是醫療緊急情況，他以后不能再來。”

保安答應得干脆利落，我掛斷電話，隨即撥給了我的律師馮濤。

她的秘書接起電話：“馮律師正在和一位新客戶開會。”

“請轉告她，陳昊的律師剛剛派人來醫院騷擾我。”

秘書的反應很快：“我馬上通知她，一旦她有空，就會回您電話。”

掛掉電話后，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

按理說，我身為醫生，應該不會經常和他們打交道。可事實證明，有些人總能制造出意想不到的麻煩。

我的兒童診所才開了一年，原本這得等兩年才能實現。通常，住院醫師的培訓期是四年，但我跳過了最后兩年，直接接受了醫院提供的兒科主任職位——后來才知道，這個機會是我父親通過一些手段幫我爭取來的。

我一度想辭職。但因為一個女孩，我留下了。

悅悅——我的第二位病人。她被送來醫院時，雙腿嚴重燒傷。我在檢查時，發現了她身上其他愈合的骨折傷。對普通孩子來說，這些傷或許并不算離奇，可當所有線索拼湊起來，我意識到——這孩子，遭受了虐待。

她讓我心里涌起一種復雜的情緒。十二年前，也曾有一個人讓我產生同樣的感覺。

我為了悅悅，也為了那個曾經讓我心動的人，選擇留下。

說到底，也是為了自己留下。因為這一直是我的夢想。

然而，現在，這個夢想被我的前夫打碎了。

從我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個錯誤。如果在結婚前我就知道他的暴力傾向，我會頭也不回地逃走。

我曾經熱愛我的生活。

我有一份理想的職業，一棟美麗的房子，還有一個聰明懂事的女兒。

我的前夫是個混蛋，我一點也不懷念他打我、踢我、甩我耳光的日子。他從未真正愛過我，至少不是我渴望的那種愛。

我曾經擁有過那種愛。失去后，我以為它會隨著時間淡去。可事實證明，它只會在歲月中越發清晰。

——電話鈴響了，我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去半小時。

“晴雯，我剛和陳昊的律師通話，他對楊嘉軒出現在醫院表示萬分抱歉。”馮濤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顯然，那位律師沒收到通知，他所有溝通都必須先經過我。”

“我們已經離婚了，還有什么好討論的？”

“陳昊還在做夢，以為他能拿到那棟房子。他想知道你什么時候搬出去。”

我嗤笑一聲：“那是我父母送我的禮物，房產只在我名下。婚前協議里寫得清清楚楚，他沒資格碰那套房子。”

“他的律師也明白這點，我已經告訴他們別再浪費時間了。”馮濤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不過，看來他是不會輕易放棄了”

可惜，陳昊永遠得不到屬于我的東西。

我按住心口，那棟房子里藏著一個秘密。

一個關于十二年前的回憶。

關于那個我曾深愛、至今仍無法忘記的人。

他在哪里？

他還好嗎？

他……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