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牧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是他說出的話語,落在此時的李世民耳中卻宛若驚雷一般。
朝廷對于科舉還不夠重視?
蘇牧這還說的是朝廷嗎?
不!
他這話中之意,雖是句句未曾有他李世民,但是實際上卻字字不離他李世民。
與其說朝廷對于科舉不夠重視,還不如說是他李世民對于科舉不夠重視。
否則的話,之前科舉也已經舉辦過幾次了。
可是李世民每次科舉結束之后,也就只是單純的看過一眼科舉中舉之人的名單罷了。
甚至其中很多人,他至今未曾見過一面。
那些高中者到底是人是鬼,他李世民都不得而知。
更別說這些人的能力如何了。
“今日聽小先生一言,當真是長見識了啊!想不到這科舉之中,竟還有這些紕漏啊!”
“這若是能提前知道將來的科舉主考之人是誰的話,到時候按照他的喜好去寫一篇文章交上去,估計高中的可能必然不小啊!”
李世民在聽完了蘇牧的話之后,他也是十分配合的跟著點了點頭。
而一旁的房玄齡此時也是嘴角略微的抽搐了一下。
因為陛下在說這話的時候,視線那就一直沒有從他身上離開過。
去年的科舉取試、主考之一就是他房玄齡。
而且其中有一人,還就是他點過名的...
但是房玄齡可以拿自己的名譽擔保,他看的那學子的文章,那是真寫的很不錯的啊!
絕對沒有徇私舞弊的念頭在里面的啊!
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房玄齡也就只能是在一旁裝模做樣的咳嗽了一聲。
“小先生,那這科舉還有其他弊端嗎?或者先生以為,這科舉還有可調整之處嗎?”
房玄齡問出這話,其主要是為了緩解一下自己的尷尬。
但是當他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后,房玄齡卻發現,蘇牧那掩蓋在黑色緞帶之下的雙目,此時似乎正在直勾勾的盯著他一般。
“這位朋友,聽你這問題,可不像是家中子嗣要參加科舉取試的樣子啊!”
蘇牧說話間,秀秀已經泡好了茶端了上來。
而屋中的三人在察覺到秀秀的到來之后,都十分有默契的選擇了沉默。
蘇牧自己是因為眼盲,壓根看不到面前坐著的是什么人。
所以他說起話來,可以稍微的放肆一些。
畢竟不知者無罪。
然而秀秀不同,她是能看見對方的。
有些話,不合適在秀秀面前說。
而李世民與房玄齡的顧忌也都類似。
“這是去年采集下來的小秋菊,沸水沖散之后,有清熱之功效。”
“諸位慢聊,秀秀先退下了。若是有需要,可隨時喚我。”
秀秀放下茶杯和茶壺之后,也十分懂事兒的退了下去。
看著如此懂事兒的小丫頭,一旁的房玄齡不由微微點了點頭。
家教不錯、知進退!
“小先生,你不是也說了嘛!莫愁前路無知己、你我今日既算是有緣,又何須在意其他?”
“暢所欲言一番后,你我恐再難有交集。萍水相逢、不也是一種緣嘛?”
“先生可愿賜教一番?今日緣,來日必有果。”
秀秀退出房門之后,李世民看著笑意盈盈的面向自己二人的蘇牧。
他倒是也沒有過多的掩飾,而面對李世民的這一番話,蘇牧摸索著將手探向了面前的茶杯。
看著杯中散發著熱氣的茶水,李世民手微微一抬,將茶杯朝著蘇牧手的方向微微推了推。
見此情景,房玄齡也并未說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著眼前的二人。
“貴人既然都如此說了,那若是我再推脫,倒也是顯得我這小民不識趣了。”
“若是非要說這科舉還有何改進之處的話...其實能改的地方也并不是太多。”
“當然,這并不是說制度缺陷不大,而是大勢不允而已。”
“首先,天下學說、以儒當道。儒學必然是科舉主要的考核方向。然而一門學問,終究是不可能照顧到方方面面的。”
“斗膽問一句,貴人可知朝廷舉辦科舉的真實目的是何?”
真實目的嗎?
李世民在聽到蘇牧的這個問題之后,他的眼神微微瞇了瞇。
“天下良才,盡收陛下彀中!”
思索一番之后,李世民這才給出了蘇牧答案。
而當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蘇牧只是微微吹了吹手中的熱茶。
隨后抿了一口后,便將手中茶杯放下了。
“話雖是如此,但是什么樣的又算得上是良才?”
“治國有方,可調度一方,治內而安外者!皆為良才。”
“額...能具體點兒不?”
“...”
具體?
這怎么具體啊!
本以為自己說的就是最終答案的李世民,被蘇牧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直接整懵了。
什么叫做具體一點兒啊?
自己說的還不夠具體啊!
“貴人所說之言,雖聽上去都是事實不假、但是貴人想過沒有?你所說的那些,不也都是空口白話嗎?”
“貴人先前所言,無非就是一句、有才之人。”
“可到底什么樣的才算是有才?有一個具體的標準嗎?能寫一手好文章?還是能做的一手好詩?”
“亦或者,能拍的一手好馬屁?讓上位者聽著舒服的?”
“...”
蘇牧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并不大,可是他的這一番話落在李世民的耳朵里,卻是那么的刺耳。
因為、他自己還真就沒有辦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復。
李世民以前只是考慮,自己需要人才、李家王朝需要治世之才。
可是這治世之才到底因該是什么樣的,他卻一直沒有過一個準確的概念。
“貴人、若是想要完善科舉,我覺得至少因該先知道,朝廷到底是需要什么樣的人才!”
“若是沒有一個準確的概念,那又如何去準確的挑選出自己想要的人?”
“全憑天意嗎?”
蘇牧一句話說完之后、李世民的眉頭頓時就深深的皺在了一起。
而一旁的房玄齡此時再看向蘇牧的時候,眼神也不由變的有些怪異了起來。
‘此子雖是雙目疾障、可卻心若明鏡啊!一句話,竟就說道了事情的關鍵所在。’
此時的房玄齡在蘇牧的身上,竟莫名的看到了已亡故的杜如晦的身影。
他與杜如晦看待事情的時候,似乎都是直接看到一件事的本質一般。
只可惜...是個瞎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