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宮殿中。
內廳卻是格外亮堂。
簡直是天壤之別。
美杜莎看著壁畫追憶過往。
她是蛇人部落的圣女,負責祭祀,神祇的要求頗高,她不敢有絲毫疏忽。
美杜莎眼神里的微光黯淡了,身體像是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一樣,顯得極不自然。
“某一天,神祇像往常一樣,來到了祭祀的高臺,她享用著祭品,而我站在一旁靜靜等候,她倏然看著我,感受到那股熾熱的目光,我以為自己犯錯了,趕緊跪伏在地,她掩嘴輕笑,笑聲雖然很小,但我還是聽到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聽到她的笑聲。”
“她讓我抬起頭,我只能照做,順便偷偷地瞄了她一眼,她的容顏確實完美,沒有絲毫歲月的痕跡,目光很是柔和,我感到如浴春風,但還是不敢多看一眼,我馬上緊閉雙眼,等待她的懲罰。”
“誰知她輕咳了一聲,然后夸我長得好看,就像她年輕的時候一樣,純潔無瑕,美艷絕世,除了美以外,還安分守己,神祇設置了一年的考察期,如果一年內,我能一直保持初心,她就要施法除去我的蛇身,讓我永遠變成人形,不過我要付出代價,那就是永遠跟在她的身邊,只能做她的圣女,不能和其他人有任何聯系!”
臥槽,咋聽著有點滅絕師太的味道,這神祇不會就是滅絕吧?不對,比滅絕還霸道!
“我也不知道那算是賞賜?還是束縛?所以久久沒有回應。”
“神祇生氣了,她猛地站了起來,厲聲質問我,你不愿意?我被嚇得渾身發抖,只能是使勁點頭,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她滿意地離開了。”
美杜莎像是被施了緊箍咒一樣,渾身不自在,但講到這里,她的身體穩住了,目光卻更加的昏暗。
劉明軒猜測,有事要發生了,而且不是好事!
“神祇走了,也許神明的意識都是相通的?”
這句話雖是疑問句,但并不是讓劉明軒和大叔作答,而是美杜莎自問自答。
“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他怎么會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走上了祭祀的高臺。”
“那腳步聲還伴隨著金屬利器撞擊臺階的聲音,來者手上拿著東西,是個利器!由于神祇純粹的執念,高臺除了圣女以外,任何人都不允許上來。我馬上轉身,喝斥來人。誰知她對我的話,竟是不理不睬!”
“那人毫無畏懼地走了上來,他并非部落里的蛇人,而是一個雄壯魁梧的人類男子,他手持三叉戟,金光繚繞,濃眉大眼,四方大臉,赫赫威嚴,身上帶有一種無形的威壓,令我不敢直視。我繼續警告他,這里是祭祀高臺,趕緊離開!否則神祇大怒,一定會重罰于你!”
“那個男人輕佻地笑了笑,不僅沒有離開,而且還吃了祭品,只不過他隨便嚼了兩下,然后就全都吐了出去,我趕快趴在地上收拾。他問我,這些就是你們神祇吃的東西?我點了點頭。”
“他讓我抬頭,我沒理會,誰知他突然躺到地上,盯著我看,四目相對的一刻,我發覺他還有幾分魅力,但我是圣女,應該守身如玉,但那股熾熱的目光,像是有一種奇特的魔力一樣,牽引著我的視線,再次目光相對時,我感覺自己被雷電擊中了,渾身酥麻,意識混沌,然后就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醒來時,感覺到一絲涼意,然后竟然發現衣服胡亂地纏在身上,我急忙查看了自己的身體,原來在昏迷時,已經被那個男人。。他站在一旁,我忍著疼痛,從地上爬了起來,質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卻淡然地說,他也是神祇,我能跟著他,是我的福氣!”
“我慌亂地穿上衣服,剛要指責他,但發現他身上那股威壓很是強盛,我只能哭著跑下了高臺,失魂落魄般回到了部落。”
劉明軒和大叔都在不停地腦補著高臺上的那個畫面,他們都聯想到了之前看過的影視劇,眼神迷離,不過臉上依然是一副同情的表情。
咋不講講細節?哦,不對,她昏過去了!該死,只能等后續找到那個男的,才能打聽到細節了!
“我不敢隱瞞,將此事告知了部落首領,他大驚失色,我們的神祇有執念,他也是知道的,而我被破了處子之身,怎能繼續當圣女去侍奉神祇?他勃然大怒,因為上百年才出了一個像我這么俏麗的圣女,結果沒干多長時間,就廢了!”
“他辱罵我,說我故意勾引野男人,所謂的另一個神祇,根本就是我編撰的,他把我關了起來,然后迅速在部落里招納新的圣女。新圣女很快就選出來了,不過,容貌和我比,相距甚遠。新圣女當值的第一天,就被神祇發現了,她大怒!甚至打翻了所有的祭品!她從來沒有那么生氣過!”
“也許是因為新圣女不夠好看?或者是,新的圣女禮數不到位?”
又是一個問句,但顯然不是讓劉明軒和大叔回答。
“我想兩者都不是,而是神祇對圣女有著絕對占有的要求,她看中的,就是她的,決不能被挪用!”
這神祇不僅神經病,而且還占有欲很強?
劉明軒實在是想不出來更合理的解釋。
“新圣女被嚇得渾身顫抖,癱軟在地上,連連求饒,神祇質問我的下落,她被嚇得支支吾吾,神祇更是生氣,但她突然笑了,那笑聲很詭異,她說,好,你們敢動我的人,那我也凍你們的人!神祇輕手一指,就是那么不經意地指了一下,一道寒光侵入新圣女的體內,神祇冷哼一聲,甩袖而去!”
“新圣女驚慌失措跑回了部落,剛向首領匯報完情況,就感覺體寒無比,剎那間,全身猶如被冰封一樣,喪失了生命!首領頓時慌了神,他只能要求我再當圣女。為了不讓神祇發現我已經失身的真相,他讓我一直泡在水中,而水里放置了鮮花、香料,想通過這種方式,洗掉身上的男人氣息。”
美杜莎頓了頓,長嘆口氣。
結果很明顯,那人是神祇,別說洗澡了,就是用劉明軒那個年代的高科技,蒙混過去都夠嗆!
“又到了祭祀的日子,神邸如約而來,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如常般小心翼翼地侍奉左右,她看到是我,便放心地享用花果,我盡量減弱自己的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她發現端倪。”
“她問我為什么穿那么嚴實,我只說自己感冒了,所以怕冷。”
“她已經徹底把我當成了她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是她的。”
“她悄然走近,我有些害怕,微微顫抖起來,她以為我是病重,用手一指,旋即一道暖暖的金光將我籠罩,片刻后,她收了金光,淡然地說,我的感冒已經被她清除了,讓我脫掉厚實的衣服。”
“我假裝沒聽見,她加大音量又說了一遍,我只能說自己還是冷,不敢脫。她怒目看著我,我感受到了她熾熱的目光,但還是沒有脫衣,她讓我抬頭看著她,我只能照辦,她的目光熱切又深邃,似乎將我的靈魂都看穿了!”
“我只覺得自己意識恍惚,她突然將祭品全都打翻,厲聲大罵,作為她的圣女,居然和男人私通,而且還有了!”
“慌亂中,我看了一眼神祇,那是我第二次看到她,她的臉不再完美,而是布滿了皺紋,寫滿怨氣,眼神熾熱、兇狠,我急忙向她解釋,是一個拿著三叉戟的神祇用眼神迷暈了我,我是被迫的,希望她能寬恕。”
“她聽到后,不僅沒有消氣,反倒更生氣,大罵我是紅顏禍水,定是我先勾引的他!我只能癱倒在地上,不停地哭!”
這滅絕是聽不懂人話么?那個拿著三叉戟的家伙也是個神祇,小小的蛇人哪能反抗?
“過了一會,神祇沒再罵我,我以為她的火消了,誰知她冷冷地說,那么多你能要的你不要,非要搶我的人,她是長得還行,不過既然你喜歡的話,我就讓她變得更好看一點,讓你喜歡個夠!”
“她又讓我抬起頭來,我不敢違抗,我發現她的臉上怨氣消散,皺紋也沒了。她嘖嘖了兩聲,夸我長得好看,然后又說,真是可惜了!我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她用手指著我,一道冰冷的寒光將我籠罩,使我如墜冰窟,瑟瑟發抖,須臾,她像是完成了一件藝術品一樣,看著我點點頭說,這樣更好看,然后拂袖而去。冰寒的感覺漸漸退去,我無意中碰觸到自己的頭發,直接嚇暈過去,頭上的三千青絲全都變成了蛇!”
不知何時,美杜莎的眼里充滿了淚水,不斷地滑落臉龐。
劉明軒立刻寬慰道。
“唉!姐姐,沒想到你如此命苦!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姐姐還是不要太難過了!”
美杜莎吸了吸鼻子,擦拭了眼角的淚水,繼續說道。
“等我醒來以后,就跑回了部落,誰知部落里的蛇人以為我是妖怪,我把蛇發撥到一邊,他們仍然難以認出我是誰,直到我說了自己是圣女以后,他們憑借聲音才認出了我。難道除了蛇發,我的相貌也變了?我趕緊索要了一面銅鏡,看到自己的樣子,我又昏了過去!自己的清純沒了,靚麗變成了極度的妖艷,牙齒變成了尖尖的獠牙,上邊還帶著紅色的印記,擦也擦不掉!”
“首領問我,怎么會變成這樣,我把實情告知。首領認為神祇肯定很討厭那個男人,所以才把我變得如此丑陋!他決定把我燒死,以此來向神祇謝罪!我被綁在了架子上,下邊熊熊烈火燃燒起來,火苗上竄,燒的我疼痛難忍。”
“突然,一道金光乍現,金光中攜帶著大量海水,盡數澆了下來,把火撲滅,金光里跳出一個男人,也就是侵犯我的人,他用三叉戟挑斷繩索,將我攬在懷里,他看到了我的樣貌,怔住了,我一邊罵他,一邊拼命掙扎,想跳下去摔死,但被他死死抱住。”
“這時,神祇突現,她放出一道寒光攔截去路,怒道,她都變成鬼樣了,你還要?他肯定地點了點頭說,我看上的,不管變成什么樣,永遠都是我的!神祇勃然大怒,大聲喊道,好!那我再賞給她一道詛咒!神祇用手一指,一道寒光擊中了我。當時我感覺到一股冷冰冰的力量匯入體內,自那以后,只要我生氣,我和蛇發的眼睛就會放出寒光,看到寒光的活物立刻石化!但他不會被石化,因為他也是神祇!”
“他把我帶到了這個海島上,讓蝦蟹打造了這座宮殿,并且服侍我。后來我生下了珀伽,但他既不是蛇人,也不是人,而是飛馬,我想這是因為我中了神祇的寒光。幸好珀伽能聽懂我說的話,只不過他不會說話,只能用眼神、叫聲和我交流。”
美杜莎的眼淚又是止不住了。
這種事,誰能頂得住?哪怕是個殘疾人也比這強,飛馬!
“看我在島上很孤單,他接來了我的兩個姐姐,但她們只是短暫停留,就回去了,之后再也不愿意來了。”
“在這海島上,實際上我還是孤單一人,兒子是飛馬,我沒法和他交流太多,我的心態也是越來越差,我覺得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所以即使他經常來找我,但我都是閉門不見,我恨他!我也恨所有的男人!這些年來,上島的男人,沒有一個能活著離開,除非他肯當場挖出自己的眼睛!”
原來海盜頭的眼睛就是這么沒的,而且石雕中,那個想挖眼的男人,最終還是晚了一步。
美杜莎的眼中盡是昏暗。
劉明軒再次勸解。
“姐姐因禍得福,有了這本領,再也沒有人敢對姐姐不恭了。”
美杜莎搖了搖頭,蛇發晃動。
“這本領?好?被我變成石頭的人、動物,不計其數,這樣真的好嗎?我本是蛇人,但是現在,我算什么?部落想燒死我,我的姐姐拋棄了我,她們甚至都不想看到我,因為我現在是怪物!不再是蛇人!”
她用手托起了蛇發,再緩緩放下。
“我的發絲,原本烏黑柔順,但現在。。”
她失魂落魄般走回圓桌,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長嘆口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多年來,積攢在內心的往事,今天全都說了出來,美杜莎如釋重負,臉上顯露一抹苦笑。
“我還是第一次說這么多話,幸虧你們來了,要不然我這些話,說給誰聽?”
劉明軒和大叔趕緊寬慰了一番。
也許是說的累了,或許是想的累了,美杜莎趴在桌子上,沉沉入睡,嘴角掛著一絲笑意,仿佛在夢中,她又變回了那個清純靚麗的蛇人部落圣女。
蛇發女妖的謎題解開了。
大叔也支撐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昏睡過去,甚至打起了呼。
大叔的呼聲催人入眠,劉明軒頓覺眼皮沉重,也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