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五很快就回來了。
他站在階下,不說話。張祗見狀,對陳少英點了點頭。“好好休息。”轉身向西室走去。
陳少英識趣地掩上門,本打算回床上躺著,想了想,還是站在門后,將耳朵貼在門板上。
張祗進了西室,在書案后坐下,蘇五跟了進來,拱手施禮。
“東家,我沒能出里門,被許里監擋住了。他讓我回來守護家主,請醫匠的事,他親自去。”
張祗一點也不意外,反而問起了另一個話題。“靈兒會被他們抓住嗎?”
蘇五想了想。“不好說。如果她機靈點,不胡思亂想,耽誤時間,還是有機會脫身的。”
張祗暗自嘆了口氣。他明白蘇五的意思,靈兒心有牽掛,行事未必果決,很可能會浪費那有限的時間差。崔行在附近安排了不少人,一旦命令下達,四面圍上,她再想脫身就難了。
“真要是那樣……”張祗捻著手指,有些猶豫。
他知道蘇五與靈兒很親近,幾乎將靈兒當作閨女一樣看待。萬一靈兒落入崔行手中,要舍棄靈兒,不設法施救,蘇五未必能接受。
可是想救卻也不是容易的事。就算崔行愿意給他這個面子,他也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
這個代價可能是某個消息,也可能是某個人。
相比之下,靈兒反倒是最小的代價。
但這只是理性,縱使蘇五是百戰老兵,面對朝夕相處的靈兒,也未必能做到絕對理性。
蘇五淡淡的說道:“東家不必在意,靈兒雖是個女子,卻是忠義之人,不會亂說的。她既然接受了這個任務,就應該想到這一天。再說了,東家已經仁義至盡,對得起她。”
張祗瞅了蘇五一眼,眉心微蹙。“你是在和我道別嗎?”
蘇五拱手施禮,沉聲說道:“東家,我們如今已經被魏狗圍住,脫身不得。我一個殘廢,留在這里也保護不了東家,不如一搏,沖殺出去。若能殺幾個魏狗,也算是不虧。萬一能殺出重圍,將消息傳出去,證東家清白,也不負東家這些年的禮待。”
張祗搖搖頭。“我知道你不是惜命之人,但現在還不是拼命的時候。你且稍安勿躁。”他頓了頓,又道:“會有要你拼命的時候。”
蘇五咬了咬牙,沉吟片刻,點點頭。“全憑東家吩咐。”說完,轉身出去了。
張祗沒說什么,靠在憑幾上,看著窗外的斜陽,閉上了眼睛。
他看似平靜,腦海里卻展開了一張地圖,不斷擴展,先將陳留市籠罩其中,接著又將陳留太守府、陳留獄等地包括進來,然后擴展到更多地點。
這張地圖并不全面,有些地方是他之前無法涉及的地方,比如陳留獄。但大部分區域他是清楚的,在陳留的這兩年,他借著經商的由頭,走了不少地方,包括不少陳留當地的大族門戶。
越布雖然不如蜀錦貴重,卻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費得起的,他的客戶中有不少是陳留的大族。借著他在文學上的造詣,他與不少當地大族子弟有來往,超出了簡單的買賣交易。
這里面或許就有能幫上忙的。
更重要的是,這里面很可能就有徐詳藏身的地方。
徐詳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陳留,還能通過伍都尉的手,將消息送到陳留獄中,必然得到了當地大族的幫助。
如果找到這個人,他就有可能確定徐詳可能出現的位置,引導崔行避開,以免發生不必要的意外。
在這其中,伍都尉是一個重要的線索,與他往來得比較多的那些家族是最值得重視的目標。
——
崔行回到陳留獄,走進獄門的時候,他停了一下腳步,原本略顯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雙手甚至出現了不由自主的抽搐。
伍都尉看出了異樣,連忙問道:“崔君,要不要休息一下?”
“無妨。”崔行握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反復幾次,才恢復了平靜,重新邁開腳步。“提審要緊,等犯人冷靜下來,有了準備,就很難再打開她的嘴了。”
伍都尉緊緊跟上,附和道:“崔君奉公忘私,我等自愧不如。”
崔行不置可否,恍若未聞。
兩人來到刑室,一眼就看到了剛被抓回來的靈兒。
她坐在滿是血跡、污漬的粗糙圓木樁上,頭發凌亂,衣衫不整,臉上更是充滿了恐懼和不安。看到崔行和伍都尉走進來,她打了個冷戰,隨即緊緊地閉上了嘴巴。
崔行沒有抬頭看她,走到案前,低頭撥開了一下攤在案上的隨身衣物。
獄吏陪著笑,湊了過來,低聲說道:“崔君,已經檢查過了,沒發現任何夾帶。”
崔行背著手,走到靈兒身邊,上下打量了靈兒兩眼,眼神凌厲如刀,似乎隨時能捅入靈兒的心臟。
靈兒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避開了他的眼神。盡管如此,她還是感受到了沉重如山的壓力。
雖然只是片刻,但她卻覺得無比漫長,幾乎喘不上氣來。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崔行淡淡的說道:“檢查過她身上的衣服沒有?”
獄吏眨眨眼睛。“檢查過了,沒有發現。”
“再檢查一遍,仔細地查,不能錯過一點角落。”
獄吏還待猶豫,伍都尉已經走上前,伸手抓住靈兒的衣襟,用力一扯“刺啦”一聲,半舊的布衣被撕開一半,露出胸前的肌膚。靈兒驚叫一聲,抬手打算去護,卻被伍都尉單手扣住,動彈不得。之前被打斷的手指劇痛,疼得她眼淚奪眶而出,失聲尖叫。
崔行眼心微蹙,輕咳一聲。“伍都尉,她只是一介女子,不必如此用力。”
伍都尉不解地看了崔行一眼,應了一聲,手上松了些力氣。
崔行的目光重新落在靈兒臉上。“你現在說,還來得及。”
靈兒一邊抽泣,一邊緊閉著嘴唇。
崔行轉身四顧,獄吏會意,立刻命人備席,奉上酒食。崔行入席,自斟自飲。
伍都尉見狀,雙手捏著靈兒的雙肩,也不見他如何用力,就將靈兒的肩關節卸了下來,然后開始脫她的衣服。
天氣很熱,靈兒本來也沒穿幾件,很快就見了肉。眼看著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被脫下,被仔細檢查,很快就要一絲不掛地暴露在幾個陌生的粗魯男子面前,她終于堅持不住,在最后的小衣被脫去之前蹲下身子,用力環抱雙臂,號啕大哭。
“我說,我說。”
崔行點點頭,伸手指指對面的坐席。“請坐。”
靈兒沒聽明白,含淚看著崔行,身體顫抖不已。伍都尉也不解釋,先將她的肩關節復位,然后單手將她提起,放在崔行對面的席上。
崔行取過一只耳杯,倒了一些酒。“先潤潤嗓子,慢慢說。”
靈兒驚魂未定,雙手顫抖地捧起耳杯,還沒喝上一口,倒灑了一半。
崔行抬起頭,盯著她,眼神溫柔,沒有半點剛才的兇惡。看著她喝了幾口,才輕聲說道:“你的本名叫什么?哪里人?”
“靈兒就是妾的本名。”靈兒結結巴巴的說道:“妾是丹陽寧國人,本是山越。”
崔行眉梢輕挑。“是被吳人強擄來的?”
“是……是的。”
“哦,原來也是個苦命人。”崔行點點頭。“那你為何會來陳留,為吳人賣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