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煉血瓶中。
諳兒剛被收進來,就給嚇了一跳。
畢竟這四周上下,到處都懸浮著死尸一般的孫家人。
她就近湊到一個家仆旁邊,然后把耳朵貼到了對方的胸前。
呼,還活著!
接著又身形連閃,換了幾人試試,結(jié)果全是一樣,孫家所有人都還沒死!
諳兒頓時松了一口氣。
可是就在此時,一縷腥紅的血氣突然竄到了她跟前,如同一條嗅著氣味的小蛇在探路!
諳兒心頭一驚,還以為這血氣會撲咬她,誰知對方完全將她無視,一個電閃,便撲向她旁邊一位年邁的家仆。
諳兒反應(yīng)極快,立馬小手一撈,就要將那血氣抓住,豈料此物一碰就散,而且去勢不止,唰一下就從那老仆臉上劃過!
瞬息間,那人臉上便留下一道形似轍痕,深可見骨的創(chuàng)傷,而血肉的撕裂處,卻是一滴血水沒有,就如同被烙鐵熨燙過,還長出一根根血紅的肉芽來。
這畫面看得諳兒背脊發(fā)涼,可環(huán)顧四周,這漆黑的空間里,到處是蜿蜒流動的血氣在亂竄。
怎么辦!
怎么辦!
怎么辦!
小姑娘都快急哭了!
她太恐懼了,好像又回到了那三四十年暗無天日的時光,自己就那么孤零零地蜷縮一角,不敢發(fā)出一丁點聲響。
一次次凄厲的啼哭中,她看著血水向自己涌來,看到一個個小姊姊的三魂七魄,在她身邊亂竄。
她想幫她們,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憑借一絲吸攝外物的本事,偷偷拘下她們一縷魂魄。
一年又一年。
終于...她遇見了先生。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她聽見所有人都在喊,說要燒了她!
對,其實她都聽得見,她全都聽得見。
也正是那一刻,先生的聲音第一次在黑暗中響起,輕輕安撫著她,就像長夜里終于有一束光,為她照亮。
這些日子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忘卻了那場噩夢,甚而因為邁入修行,自己也將不再是別人的拖油瓶。
可現(xiàn)在...她還是什么都做不了。
和那場綿亙?nèi)甑呢瑝簦荒R粯樱?
小姑娘正是心潮起伏,可突然間,腦子里靈光一閃。
不對,它們?yōu)槭裁床灰遥?
已經(jīng)不是一次了。
她確定,這些血氣只是從她身邊擦過,但一次也沒撕咬她。
難道因為自己是木頭變得?
諳兒的思路一下清晰過來,但她并不確定,也沒時間多想!
只見她盤腿坐好,開始全力運轉(zhuǎn)《抱素功》。
這一回,自己絕不當拖油瓶!
為了不耽擱時間,諳兒直接催動了自己的“抱素還真”本源,并向著周身苦修多日的木行之氣撞去!
下一秒,她身體透出一片黃綠交織的奇光,并隨即綻放出萬道毫芒!
只見那光亮中,諳兒的身體剎那間變成了木偶形態(tài),而且身軀狂長,越變越大,儼然成了個近乎十丈高的巨人。
與此同時,一股吸攝之力從她口中吐出,孫家人的身體頓時一個接一個被牽引過來,被她吞棗一般收入腹中。
諳兒主修木行之氣,而這木行之氣與“抱素還真”結(jié)合,便可衍生草木根本,這也是諳兒一直能肆意變大變小,且在肉身與草木間轉(zhuǎn)換的原因。
嚯,自己做到了。
漆黑的視野中,很快僅剩她一人。
這樣...應(yīng)該沒事了吧?
諳兒有些虛脫地懸浮在那,左看看,右看看。
至于那些游離的血氣,因為突然喪失了目標,此刻都像亂竄的小蛇,嗅著氣味向諳兒匯聚過來!
漸漸地,那密密麻麻的腥紅血氣越聚越多,繚繞著諳兒化成的木偶巨人,上下亂竄!
突然間!
所有的血氣一個激靈!
看得諳兒后背一涼!
它們要干什么?
只見所有血氣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齊整整地朝向了諳兒的頭部!
更準確說,是朝向了諳兒那一雙紅瞳!
當血肉徹底消失,這一雙滲血的眼瞳,便成了它們的目標!
下一秒,千百道血氣繃如直線,如同無數(shù)枚鋼針,向著諳兒一雙眼睛狂飆!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瞬息在黑暗中響徹!
象山腳下,湯河之畔。
這湯河乃是瞿江支流,取茶湯之意,與象山上的茶田對應(yīng)。
今夜正逢夏至,汴城里年年這個時候,都會有通宵玩樂的燈會,而汴城三家書院的學(xué)生,也會被夫子們領(lǐng)著,帶著各自的花燈赴這風(fēng)雅之節(jié)。
然而,汴城近日里各種不安的傳聞甚囂塵上,汴城府昨日更是一帖告示放出,直接喊停了夏至燈會。
于是乎,為了不辜負學(xué)生們的熱情,汴城三家書院便攜手在象山腳下的湯河邊上,搞了出學(xué)子間的聚會。
大家賞燈,放燈,猜燈謎,該干的事一樣也不落下,而且匯集了三院學(xué)生,河邊上黑壓壓一片,人頭也不少。
“先生,這最后一句你想沒想好啊?”
謝自然此刻被一群八九歲的孩童圍著,正對著一盞花燈發(fā)呆。
由于薛諳患病未起,這兩天都是他謝某人趕鴨子上架,親自給這些小子上課。
所以今晚他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領(lǐng)隊的先生之一。
眼下的花燈上寫的不是燈謎,而是一首絕句留三去一,要人續(xù)上。
詩曰:
一步登霄我自去,
云上仙人白錦袍。
三更月底呼聲急,
...
謝自然對著這首詩,已經(jīng)楞了有一會了。
不是他續(xù)不上,而是從剛才他看見這首詩起,就總覺得心緒難安。
這種情況上一次出現(xiàn),還是在老根山事發(fā)那晚,最后從結(jié)果看,薛諳也的確遭遇了潛在的危難。
所以,又有事情發(fā)生?
“先生,你到底對不對得出來啊?”
一群毛孩子在那等的不耐煩了,畢竟三家書院的小隊在比斗解燈謎的速度,另外兩家的先生,這會已經(jīng)快追上來了。
“先生,這世上真的有仙人么?”
“不要打擾先生,管他有沒有仙人,反正你也看不到!”
正在這時,葛正也走了過來,湊到了花燈面前。
“葛夫子,你快給先生瞧瞧,這首該怎么續(xù)...”
“是啊,我們被反超啦!!!”
葛正見謝自然坐在那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何意。
“謝先生?”
“謝先生?”
葛正輕喚了兩聲,誰知謝自然突然一怔,眉頭瞬間皺成了一團!
諳兒出事了!
就在剛才,他的瞳中突然隱痛,心神中浮現(xiàn)出諳兒遭萬箭刺眼的畫面!
諳兒眼中有他的真血在,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定然小姑娘遭到了血光之災(zāi)。
“謝先生,這詩...”
“葛夫子,謝某有事要先行一步,這群孩子勞您照看一二。”
“先生...”
葛正話說一半,卻見謝自然腳下一蹬,頓時凌空踏虛而起,每一步都踩在虛處,身形卻每一步登高一丈!
一時間,所有學(xué)生,滿場嘩然!
“仙人!”
“謝先生是仙人?!”
掠向空中的謝自然袖袍一抖,頓時一股股黑壓壓的蚊蟲自《童趣圖》里飛出,這些蚊蟲剛從袖口出來,便聚在一起噴薄出一片白煙,霎時間,化作一只只白鶴沖霄而起!
須臾間,謝自然當初觀蚊化鶴的場面在天地間重現(xiàn)!湯河邊上,三家書院的所有夫子和學(xué)生,也全都癡癡然仰望天宇。
只見山水鋪底,滿月在天,而千百飛鶴排成了一個巨大的螺旋,如同個樊籠雄踞著浩蕩天宇中,而在這樊籠的盡頭,謝自然就那么孤零零地懸立在那!
鶴遁!
下一秒,所有白鶴振翅一沖,河畔邊的人都沒看清怎么一回事,那漫天的鶴群就已消失無影,仿若幻覺一般!
“葛夫子,先生就是仙人么?”
“葛夫子!”
葛正一臉憧憬,顯然還沒回過神來。
“快看!”
旁邊突然又是一聲驚呼。
葛正回頭看去,卻見一只毛筆飛起,將那花燈上的殘詩續(xù)寫了下去。
詩曰:
一步登霄我自去,
云上仙人白錦袍。
三更月底呼聲急,
萬里風(fēng)頭鶴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