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的殺掉充人頭，女的你們隨意。”一個看上去有點地位的將領如此說到。
而他們面前跪著的那一排人，并不是敵國兵馬，讓人氣憤的是，這正是他們當鐵士第一天時就發誓要守護的淮國子民，此時在他們眼中，卻如同羔羊。
“頭兒，這個怎么辦？”一位鐵士抱著個剛滿月的孩子，走到他面前。
將領正在清點這次“繳獲”的糧草，只是瞥了一眼，淡淡的說道，“殺。”
見那位鐵士比較年輕，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將領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我問你，咱們把他們的糧草都拿走了，為的是什么？”
“殺敵……”鐵士喃喃的回答，他們剛剛經歷一場大戰，此時人數和糧食都已不夠，但上面下了死命令，不攻下要塞提頭來見，因此他們這也是無奈之舉。
將領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再問你，沒了糧食，在如今這個年代，這幫人能活多久？”
鐵士不再回答，他知道答案，心中一狠，木訥的看向遠處這孩子的父母，那女人早已哭啞了嗓子，手起刀未落，被一個正值芳華之年的男子攔住了。
“你們！哪國的兵？”
在場眾人都被白林這一聲大吼喝住了，但仔細看了看此人的年紀和穿著，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高官權貴，將領頓時笑出了聲，“哪來的毛頭小子？活的不耐煩了？”
白林惡狠狠的瞪著他，盔甲的不同來判斷，此人應該是這一批兵馬的領頭人，“不管你們是哪國的兵，刀槍相見，豈能對手無寸鐵的百姓下手！”
將領直視著他的眼睛，“說得好，但這只是建立在你那卑微的思想上。我們征戰沙場，為的是實現主君的遠大理想，成就天下一統，只要成功，短時間的戰亂，卻可換得百年太平。但此時我們沒有了補給，無法繼續前進，為了這份大愛，一點點的犧牲算不了什么。”
白林聽罷大怒，“一派胡言！什么大愛小愛！你莫要找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胡作非為！”
那個將領笑了笑，“那以你之見，什么才不算胡作非為？”
白林一愣，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實現天下一統，固然是一件壯舉，但要分清對與錯，如果為了心中偉業，而不顧黎民百姓，如此天下，就算得到了也沒人支持，不要也罷。”
將領似乎對這個青年很感興趣，當下便說道：“是嗎？那我問你，身為兵，搜刮民脂，屠戮百姓，是對是錯？”
“是錯。”
“我再問你，同樣身為兵，完不成任務，丟失國土，是對是錯？”
“也是錯。”
將領悵然一笑，“那好，現在我們無水無糧，敵軍已兵臨城下，以我們現在的狀態根本無力再戰，我最后問你，既然兩條路都是錯，是守住這國土重要，還是這群沒用的凡人重要？”
白林一愣，嘴張開半天，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確切來講，他不愿說出那個新的答案。將領嘆了口氣，幽幽說道：“這糧草，我們必然拿走，沒了糧食和水，這群人在如此荒野也活不下去，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什么是戰爭？贏了，一切都是對的，敗了，你就是千古罪人，這世間，哪有什么對與錯……”
白林喃喃的開口，聲音已然有些沙啞，“我想，最后再給他們爭取一個機會……”
將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啊，我給這個機會，但不是他們，我給的是你……”他將頭湊到青年的耳邊，小聲說道：“你去問這幫人，他們此時的心愿是什么？”
白林一愣，心愿？這不就是師傅所說的眾生心之所向嗎？
“如果答案是世界和平，說明他們尚有遠見，我可留他們一命，但如果答案是為了一己私欲的活著，抱歉了……”
沒錯，一個是大愛，一個是小愛，大愛可犧牲自己，讓眾生長存，小愛卻是不顧世界，讓自己獨活……正如師傅經常所說，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直到今天都沒有找到那所謂的心之所向。
白林木納的走到那群人面前，看著他們的哀嚎，聽著撕心裂肺的哭泣，卻無能為力，有的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懇求白林能救救他們，但此時他也毫無辦法，“你們的……心愿，是什么？”
“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求求你，不管什么代價，只要讓我的孩子能夠活下去……”
“糧食都給他們，求求你救我出去，我還在等著夫君中舉……”
白林直到此時才明白，眾生心之向往，是安穩的生活……只可惜，在如今這個亂世，沒有一顆擁有遠大理想的心只能被時代埋沒……不，確切來說，不管在哪個年代，安穩都不會被稱為理想，那只是被淘汰的思想，無法存活。
一個小女孩靜靜的縮在角落，白林注意到她，在大家都在懇求自己時，只有她一聲不吭，雖然他們的命運已成定數，白林依然抱著最后一線希望問道：“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
小女孩怯生生的抬起頭，看著他：“我希望……他們都能打勝仗，不管誰都行，早一天天下太平，我們就能早一天過上好日子……”
白林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直到喜極而泣，指著那個女孩兒，回過頭大聲問道：“你聽見了嗎？你聽見了嗎！這個世界不是你所說的那般！人不是自私的！這個世界還有的救！”
將領欣慰的點了點頭，但隨即想到了什么，回過頭看著這些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兵，有些人已經將手中的糧食放下了，雖然心中不甘……
沒有糧食，此去必然無回！
“抱歉……”將領眼中包涵歉意的看著他，“我也是自私的人，這些兵也要活著。”
白林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怒道：“你出爾反爾！”
“沒辦法，弱肉強食，也是這個時代的法則。”
“能力高，不代表可以為所欲為，師傅說過，習武，不是為了與人斗，而是為了守護，守護心中所愛，這個道理連小孩子都懂，你怎么忍心摘下這未開放的花蕾！”
將領當然心中有愧，但此時也只能裝作有些不耐煩的看著他，“我是在守護愛啊，可惜我愛的是財和權，而且今天這件事，我也不打算有活著的外人知道。”
白林雖然多年來始終跟隨一位強者修習奇門五行術，奈何溫室下成長的人都有一個通病，我行我素，面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他們多數會不予理睬。白林因對戰爭的反感，一直認為武力乃戰爭之源泉，所以對此一向抱有抵觸之心，故此所學不精，面對十幾個鐵士的包夾，很快便敗下陣來。
微風吹過，其中夾雜著少于塵沙，迷了眾人的眼睛，再待睜開時，一位面相清秀，一襲素衣的青年出現在場中。
來者就這樣靜靜的佇立著，不言不語，鐵士們正欲圍剿，將領揮手攔下，拱手問道：“我看公子有些面熟，不知尊姓大名？”
青年并未說話，拉起白林作勢要走，鐵士們沒有將軍的命令，怎么可能輕易放了他，頓時一擁而上。
青年終于不再無動于衷，白林此時才發現他一名方士，干凈利索的解決了眼前這幫鼠輩，順便救下村民。
將領一馬當先，提刀攔住他的去處，“抱歉，淮國境內，稱得上方士的人屈指可數，不知閣下位居何殿？請出示你的腰牌，否則，你今天走不了。”
青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手中一晃而過，白林只看見是一個純金打造的掛飾，至于其他的，尚未看清，對方便已收回袖中。
回去的路上，青年依然不曾言語，在一處分岔口，白林要帶著村民向西走，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安頓好他們，而青年一直看向東面。白林知道此時已到分別之際，拱手道，“多謝少俠出手相救，不知兄臺尊姓大名，日后有機會必將報答。”
青年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了，白林伸手，話到嘴邊，目光卻被此人腳下一物吸引，彎腰拾起，是一方淡藍色手帕，金絲鑲邊，上面有一首生澀難懂的詩。
再抬頭時，青年已經無影無蹤。
當時的白林盯著手帕角落的那個“墨”字，正如此時齊伊玫站在皇城頂端看著墨白消失后，天上飄下那方手帕一般。
同一個動作，同一件信物，不同的場景和人。
當初白林與齊思墨首次見面，卻變成了如今齊伊玫和墨白的最后一面……
也不知是造化的輪回，還是扭曲的愛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