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家，微雨院。

華明蓮安置好靈貓過來已是傍晚，天邊滾起絢爛的云霞，幾根枝丫斜斜地印在畫廊上。

華明蓮踩著殘影立在門口，低低地喚了一聲：“母親。”

正在安靜烹茶的白素娥抬起了頭，道：“來了，坐吧。靈貓怎樣了？”

“受了些傷，調養一段時間就好，母親無需擔憂。”華明蓮畢恭畢敬地接過白素娥遞過來的花茶，接著道：“對了，怎么不見父親？”

揭開茶盞，濃郁的水霧裹著清甜的香翻了出來，待霧散去之后，白素娥才緩緩開口：“他說想去禁、地查探一二，便也由著他去了。”

“父親他……沒事么？”

華明蓮小心翼翼地看著白素娥的臉色，遲疑地說道：“畢竟白日的時候，像是出現了幻覺的樣子。”

“呵呵，幻覺……”

白素娥極輕地笑了一聲，將手中的瓷杯放在了桌上，“咔噠”微響，卻聽得華明蓮渾身發毛。

“看來他這么多年，終究還是沒能忘得了她。”

華明蓮疑惑道，“可是那個女人不是早就過世了么，紅顏枯骨，您又何必介懷？”

“蓮兒，你不明白，”白素娥溫婉地笑著，伸手替華明蓮將一縷耳發別至耳后，“正是因為死了，所以才成了誰都替代不了的角色，永永遠遠地扎在你父親的心中。”

“或許，那對父親來說只是一種遺憾罷了。”華明蓮抿了抿唇，道：“新人勝舊人，父親珍惜的是現在的母親，還有姐姐與蓮兒。”

“是么？”

白素娥轉過頭，望著窗外那被霞光染紅的“微雨院”三個大字，笑了笑，問出一個莫名的問題：“當初，這個院子可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你猜猜，他為何又換成了現在這個？”

華明蓮小聲道：“父親不是說，下雨之后，從這里望出去的晚霞特別美么？”

白素娥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凄然，望江關，飛云黯淡夕陽間……饒是我，都品出其中的悲意來。”

“母親，您想太多了吧。”

華明蓮不敢繼續再提，只好趕緊岔開話題道：“那這件事就這么算了么？靈貓受了那么重的傷，但華明溪卻什么事也沒有。”

“旁人也就罷了，母親還能不知道你么？”白素娥溫柔道：“自己惹出的亂子卻沒有能力解決，你啊，比起你的姐姐，可真是差遠了。”

白素娥突然提到與自己一胎同出的親姐名字，華明蓮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恨，就連手也悄無聲息地攥緊了自己的袖子，力道大得仿佛是要想把它捏碎。

但她不會像那種沒有教養的千金一樣，不順心意就要砸點東西發脾氣，白素娥從來也不是這么教導她的，所以聽見這話，華明蓮反而是撒了一個嬌，道：“姐姐人中龍鳳，刻苦又努力，哪像我，只想永永遠遠被父親母親所保護。但即便如此，母親也沒有覺得奇怪嗎，我再怎么憊懶，也不至于連一個靈力都沒有的廢物也拿捏不住。”

白素娥沉吟了一會兒，道：“雖然我沒怎么接觸過，但也聽嬤嬤匯報不少，說她怯懦愚笨，卑微可憐。然而家宴一見，我倒是覺得她邏輯清晰，有股不符的冷靜，和說不清的……”

竟一下想不到什么形容詞了。

于是，華明蓮省干脆將最近幾次的交手講了一遍給白素聽，省下一些不利自己的細節，聽著倒真有幾分詭異。

“不知她跟祖母說了什么，祖母竟然這么輕易就放過了她，這次更是帶著一條來路不明的野犬進了家……母親，您真的相信那個野犬是死人給予的禮物么？”

“信與不信重要嗎，”白素娥重新端起茶盞，笑道：“重要的是，你父親好像信了。”

“父親肯定不會這么糊涂。”華明蓮皺了皺眉，道：“況且，她一副要有靈力的模樣，我都快要信了。”

白素娥看著華明蓮不甘心的模樣，安慰道：“蓮兒放心，若是她恢復了靈力才好。”

華明蓮疑惑道：“為什么？”

“活著沒有靈力只會讓人覺得棘手，但若是有了，必死無疑。”白素娥笑道：“有些事就莫要多問了，母親只希望你們能快樂平安地長大。”

“女兒只是覺得有點邪門。”華明蓮若有若無地嘀咕了一句。

“邪門？”

華明蓮點了點頭，“對啊，您不覺得自從她投湖醒來后，行為就變得十分詭異么？依我看，她該不會是被鬼上、身了吧？或者說她在投湖那天已經死了，現在的人根本不是華明溪，而是……一只妖。”

此話一出，二人皆是沉默。

“你若真的好奇的話，不妨就去試一試吧。”白素娥笑了笑道，“母親給你兜底。”

“真的么？蓮兒就知道，母親最疼我了。”

華明蓮向白素娥靠近了些，道：“那就拜托母親將‘那件東西’暫且借給我，我保證……”

在她溫柔的低語中，夕陽漸漸隱沒在地平線下，就連最后一絲光也被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