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月來,為晉王楊廣選王妃這件事,把梁宮上下諸人等折騰的七葷八素,現(xiàn)在總算是塵埃落地。
蕭巋以次子安平王蕭宸為梁的送親使。
不日,便將啟程陪著大姐蕭美兒,去往隋帝都大興城。
“大興不比在江陵,那是上國京都,規(guī)矩多,禮節(jié)大,務(wù)必要謹(jǐn)小慎微,放下自視的身份架子。”
“梁皇室與大隋皇室更不可相提并論。”
“二郎,你在江陵梁宮,雖是皇子,到了大興城,在一眾大隋的皇親國戚、達(dá)官顯貴跟前,咱們就是臣,千萬別仗著微末身份,天真的以為,同是天潢貴胄,身份是對等的。”
梁宮后庭內(nèi),母親張皇后對著蕭宸是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在禮節(jié)上,惹的大隋皇室不高興。
關(guān)于這些,蕭宸豈能不知:
“雖同為王,但此王豈能比之晉王楊廣,一位是天朝上國的當(dāng)紅炸子雞;一位來自隨時都有可能被大隋滅亡,誠惶誠恐的附屬小國。”
偏安一隅的西梁,滿打滿算,國土面積不過一城之地,方圓數(shù)百公里而已。
這彈丸之地,夾在大隋與南陳之間,處境不可不謂艱難。
當(dāng)年,梁宣帝蕭詧在世的時候,尚且還有一念——想要擺脫傀儡的身份。
到了其子蕭巋繼承皇位,此念就徹底斷絕。
旁的不說,楊堅篡周時,司馬消難等構(gòu)難之時,西梁臣子勸蕭巋趁機起兵。
但,蕭巋頭腦很清醒,認(rèn)為沒有把握,終未輕舉妄動。
及隋文帝登基,蕭巋即上表致賀,楊堅對蕭巋的表現(xiàn)深為贊許,給予了豐厚的賞賜。
蕭宸對于母后的囑咐,自是忙不迭答應(yīng)著。
一陣忙忙碌碌。
待他出王宮,回到自己的安平王府,已是戌時末。
季春時節(jié),微風(fēng)不燥,徐徐拂面。
躺在臥房的寢床上,百無聊賴的蕭宸掰著手指頭,腹中不停地嘀咕,思忖著,
“夜未深,人已靜。古時的夜晚如此枯燥無味,穿越到這里,才知道千年后的古裝電視劇都是騙人的,什么夜幕降臨后,勾欄聽曲、插花弄玉……不存在的。”
六世紀(jì)的江陵城可沒有夜生活,大致從晚上七八點到第二天清晨四五點鐘,在街面上實行宵禁。
六街鼓歇行人絕,九衢茫茫空有月……鳴街鼓一響,就算是皇子,也不能輕易逾矩。
至于宵禁的緩慢開放,那是商品經(jīng)濟高度發(fā)達(dá)的宋以后的事情了。
“唉……”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蕭宸,不由得發(fā)出聲聲嘆息:
“倒霉催的,參觀而已,怎么還整穿越呢?”
前世,他是揚州大學(xué)的一名考古學(xué)專業(yè)的大學(xué)生。
大家都知道,通常進入大學(xué),能選擇考古專業(yè)的學(xué)生,大多數(shù)是因服從調(diào)劑而“被迫營業(yè)”的。
這專業(yè)……呃,怎么說呢?!
跟古人打交道,就業(yè)形勢一般般,“錢”途并不明朗。
不過,蕭宸是個例外……這孩子打小就一臉的“古相”,三歲就喜歡刨坑挖土,七歲就時不時拿著洛陽鏟,把小區(qū)的綠化帶翻個遍。
就為這,爸媽沒少給物業(yè)賠錢。
擺明了,天生的“地下工作者”,人才啊!
所以,高考后,不顧爸媽的反對,他能堅決選擇考古專業(yè),便一點也不違和。
那是“杜蘇芮”臺風(fēng)剛過去沒幾天。
教授為了讓大家更好的貼近古人,感受歷史的溫度,便在放暑假前,組織班里的同學(xué),去揚州市西北雷塘鎮(zhèn)隋煬帝陵參觀祭拜。
颶風(fēng)剛過,上游還在泄洪,水滾石橋。
一群人徒步而來,遠(yuǎn)遠(yuǎn)地便能見到一個巨大的坐北朝南的土堆,孤零零的聳立在那里。
陵墓估高5米,墳上灌木雜草叢生,墓旁植刺槐百余株,四周皆為渠道良田。
過水橋時,落單在后的蕭宸恍惚間聽見,有人在他耳邊不停地吟誦:
入郭凳橋出郭船,紅樓日日柳年年;
君王忍把平陳業(yè),只換雷塘數(shù)畝田……
大白天鬧鬼呢?
就在他遲疑暫步的數(shù)息間,一股滔天水流從上游傾瀉而來,直接把他卷入了洪浪。
再醒來時,人已在西梁的江陵城。
蕭宸,字廣伯,貌比潘安,才高八斗,尤擅詩詞歌賦,梁明帝蕭巋第二子,母張皇后……作為穿越者,上一世的大學(xué)生蕭宸與這一世的安平王蕭宸,竟能無縫對接。
相隔一千多年的同名同姓!
不僅附在其上的肉體相得益彰,就連兩世的靈魂也融合的相當(dāng)美滿。
難道是“天作之合”?
“呸呸呸……老子可沒有斷袖之癖。”
話說如此,這一年多來,只要想起這些,蕭宸就莫名感到心悸,驟然升騰起對未來的茫然和不安。
前一世,好巧不巧,課業(yè)中正好有隋史。
對于隋帝國,尤其是楊廣,蕭宸即使談不上知根知底,也可謂心中有數(shù)。
書本上,演繹里,楊廣——未來的隋煬帝,那可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敗家子”。
歷朝歷代對于這位造成大隋二世而亡國的暴君,可沒說過幾句好話。
怎么形容呢?
在后世,甭管是誰,只要是在書本上看見楊廣二字,都得唾沫星子噴上去。
不“踩上一踩”,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華夏子孫。
其臭名昭著真可謂“千古一帝”。
相比之下,同為暴君典型的秦始皇嬴政,名聲就好太多了。
操蛋的是,到了楊廣這里,什么“臭狗屎”都扔在他身上,這完全不符合唯物主義的實事求是啊?
蕭宸是滿腹糟心,睡,鐵定是睡不著了,干脆就不睡了。
他側(cè)滾到床邊,翻身下來。
微醺的月光透著窗欞照射進來,恰好印在他的左半張臉上,思慮過甚,表現(xiàn)在臉上那是汗水涔涔。
蕭宸抬起右手在臉上囫圇一把,然后向著地面使勁甩甩,斑斑水跡明顯。
“嗤!就這滿頭大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子腎虛呢。”
他一邊抽搐嘴角嘟囔著,一邊走到直欞窗的翹頭案旁。
先是,用火石點燃蠟燭。
片刻,豆大的火苗開始徐徐燃燒起來。
接著,一屁股坐在月牙凳上。
從桌邊隨意抽出一沓麻紙,用雞距筆在粗糙的紙面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