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讓死人說話
- 山海如故人如舊
- 鹽一瓢
- 3094字
- 2024-10-03 09:48:45
“什么?要煮人家骨頭?人都死了,還要這般侮辱,這不是缺德嗎?”
“就是,為了查案,真是什么喪盡天良的事都做的出來啊!”
罵聲一片。
佟知縣冷眼旁觀。
有人議論更好,最好能直接不驗。
“諸位,還請稍安勿躁,聽這位仵作說完?!蹦滦鍖χ孟碌馈?
仍舊還有人小聲討論。
穆玄清向佟知縣投去鋒利的目光,“佟知縣,這是大人你的公堂,豈容他人在此喧嘩?”
迫不得已,佟知縣假模假式拍了下驚堂木,“肅靜!”
堂下聲音戛然而止。
仵作道,“只要用對方法,死人就能開口說話。所謂煮骨,其實就是找一個壇子,壇子中裝上醋再用炭火燒煮,放些鹽、白梅,同骨頭一起煮。水開后再煮百滾,后取出洗凈,對著太陽照看,傷骨則會呈現出青黑色痕跡。而至于是否中毒,可舀一碗湯水,以銀針試之,老鼠食之,便可知曉?!?
“謝婆婆,你可愿意?”穆玄清問。雖然他已經跟她說過如何驗骨,但還是怕她一時接受不了。
謝如意態度堅決,悲憤道,“只要能為我兒申冤,什么樣的方式我都能接受!”
“那么,還須得一有身份的人來將骨頭放入壇中。”環顧一周,穆玄清將目光定在佟知縣身上。
“你是說本縣?”佟知縣嚇了一跳。
“勞煩佟知縣,”穆玄清抱拳,“大人畢竟是一方父母官,所謂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此地論名望,論威信,大人都是旁人望塵莫及的。只有大人親自動手,才不會有人懷疑死者骨頭被做了手腳?!?
聽完,佟知縣只覺頭皮發麻。
他本來就心內有鬼,再讓他去碰死者骨頭,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佟知縣,我們信你!”
“對!佟知縣最為公正,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吳秀才九泉之下定會感激大人!”
望著堂下眾人的呼喊,佟知縣騎虎難下。他極為勉強地下了案桌,走到吳秀才尸骨前,不敢去看。
屬下遞給他一塊帕子,他扭過身子,將這帕子鋪在手上,包了幾塊骨頭,雙手顫抖著,快速丟入壇中,便重回堂上。期間,還偷偷聞了聞自己的手,臉上仍舊強裝鎮定。
“佟知縣威武!”
“佟知縣真不愧是為民做主的好官!”
呼聲一片。
佟知縣請的那位賈仵作,面露難色。
他是帶著任務來的,目的就是要讓另外一位驗不出來,可是如此情形,他還如何下手?不由看了一眼佟知縣。
哪知佟知縣撇過臉去,根本不看他。
呵,自己做的孽,好受嗎?我穆玄清就是要你親手為他洗清冤屈。
穆玄清的心里猶如盤上了一條毒蛇,時刻準備著咬死眼前的人。
兩位仵作共同上陣,過了一段時間,煮骨終于宣布結束,佟知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在眾人的注視下,兩位仵作將骨頭展示給眾人看。
果然,手腕處、胸部骨頭呈青黑色,有不同程度的裂痕。
“大家請看,死者生前受到過重擊。”
“原來真是被人打過啊!”
“是啊,真是可憐?!?
佟知縣此刻如坐針氈,大氣也不敢出。
看著他的樣子,穆玄清只覺好笑。
趙神醒也瞪大了眼睛。
她從未親眼見過驗骨的場面,興奮比害怕更多。
“現在,我們要以銀針試毒?!?
兩位仵作手中各執一銀針,浸入盛出的湯水中。不到一刻,銀針便都變黑了。洗后再浸入其中,仍舊是黑色。
“果然有毒!”
“是啊,看來那位公子說的是真的!”
眾人紛紛對穆玄清投去贊嘆的目光。
佟知縣臉色鐵青,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甄仵作又將湯水喂給老鼠,老鼠喝了幾口,很快斃命。
“依兩位仵作所見,這吳秀才究竟中的是何毒?”佟知縣試探性的問道。
“尚看不出。”
“這是為何?”佟知縣松了一口氣。
“能使銀針變黑的,不止砒霜。仍有一些毒,銀針并不能探出。故而僅憑死者骨頭,只能判斷出中毒,卻不能斷出所中何毒?!辟Z仵作答道。
甄仵作掂起老鼠端詳了一會兒,沉思片刻,方開口道,“大人,從老鼠的死狀看,基本可以斷定為砒霜?!?
賈仵作慌了神,他本想掩飾真相,不想被甄仵作直接揭開。
“原……原來是砒霜。”佟知縣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眼神飄忽不定。
不過那又如何?在大朝,尤其是嶺南,砒霜這東西,并沒有受到嚴格管制,你去哪里查源頭?想到這,佟知縣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但他總覺得,自己的日子好像快到頭了。
“是什么毒,也不重要了,畢竟也沒法查源頭不是?”穆玄清一眼看穿了佟知縣的心思,“所以,一定還要有重要證物才行?!?
聞言,佟知縣暗暗揣測:莫非他還有什么后招?
“請大人過目。”穆玄清呈上一塊布。
佟知縣不明所以,將信將疑打開。
打開之后,便被上面的字震驚到了:這是……是血書!吳秀才死前絕筆!
“想必大人也看到了,那上面的’水’字印記,此乃吳秀才死前與賊人拉扯間留下的。這個字代表什么,大人不會不知道吧?”
是,確實是水府腰牌上的字。而這腰牌樣式,正是水金身上特有的。佟知縣看著,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哎呀!這是水金身上的,此人真是膽大包天!真是想不到,小小一個二公子貼身侍衛,居然做出這等事來。陳公子,你放心,本縣……”
“大人莫要心急!”穆玄清打斷他的話,“我想這件事必定還有幕后主使,否則僅憑他自己,怎敢如此肆無忌憚?大人,本公子還有一重要人證?!?
人證?哪來的人證?佟知縣這下徹底傻眼了:這和當初說的不一樣啊!當初水山吟跟他保證,都處理干凈了,所以他才敢接下這事,替他脫罪。如今這是怎么回事?
這名人證,便是出現在吳秀才喪禮上的那位朋友,林文正。
“你不是跟著賈仵作學習的那個學徒仵作嗎?”佟知縣認得此人。
“正是草民?!绷治恼緵]抬眼看他。
賈仵作立即罵道,“孽徒!你來這兒干什么?這是公堂,焉有你說話的地兒!”
林文正不為所動,跪地道,“大人,草民此前確實跟著賈仵作學習驗尸,現在早已辭了。因此今日才有機會說一說親眼所見的事實!”
“你有什么事實?你當初偷東西還撒謊,才被我趕出去,你現在還敢當著知縣大人的面胡說八道?”賈仵作沖上前去便要打林文正,被穆玄清攔了下來。
“怎么,就這么迫不及待要封別人口嗎,賈仵作?”
“什……什么封口!他有問題,他說的話不能信!”
“賈仵作如此著急,話也不讓人說完,到底是誰有問題?”穆玄清字字誅心。
賈仵作終于消停了。
“大人,草民從未偷過他任何東西,全是賈仵作構陷草民。如若不信,大人可以去查。草民之所以離開,全是因為看清了這人的丑惡嘴臉,不愿與之為伍!”林文正義正言辭。
“你不要血口噴人啊!”隔著穆玄清,賈仵作還想動手,穆玄清一個眼神,他又縮了回去。
“事到如今,草民也不得不說了。吳秀才死后,草民恰好與賈仵作一同驗尸。草民看到吳秀才的喉嚨、舌下均發黑,明顯是中毒。而且手腕處、胸口均有淤青,指甲縫里留有別人的皮膚,還有一片斷甲。種種跡象表明,吳秀才生前不僅遭受過毆打,還被灌了毒藥,他臨死前還在拼命掙扎。大人,試問這樣的冤屈,若是不能大白于天下,您知縣的位子,還坐的這么安心嗎?”
“你……”賈仵作氣得說不出話來。
“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何不說出來,而是等到今天才說?”佟知縣總算抓住一個錯處,便要發作。
“大人,草民身份卑微,當時僅是學徒,且不說草民的話有沒有人信,就是有人信,草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就這么說了出去,草民的命還能保住嗎?吳秀才不過是幫忙遞了訴狀,申辯了幾句而已,性命就丟了,草民又怎敢?”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威脅你?”佟知縣眼神兇狠。他的意思其實是說,如果你敢說出誰威脅的你,那你就完蛋了!
“大人,吳秀才的事情就足夠讓草民害怕了。草民只是想好好活著而已?!?
佟知縣聽到了想聽的答案。
“你放心說,林文正?!蹦滦鍖α治恼f話,眼睛卻是一直瞟著佟知縣。
佟知縣裝作沒看到。
林文正把頭深深埋下去,磕了個頭,“確實沒有人威脅草民,草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好!你今日不說,往后可就沒機會說了!”穆玄清顯然不信。前幾日他找到林文正的時候,林文正就話里話外表明有人威脅他,所以他才在參加完吳秀才的喪禮之后就請辭了,如今卻又不敢說了。
林文正沉默了。
穆玄清繼續勸道,“有的時候,你以為是死路,卻是一條生路。而有的時候看起來是生路,其實是自尋死路。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終于林文正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