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控制室

據0號描述，層級時空之門建立在整個建筑的中央地帶，整個建筑群分為8棟大樓，圍繞時空之門分布，而時空之門則被1米厚15米高的鋼化玻璃環繞，形成了一個自上而下的觀察區域。我們所處的大樓在時空之門左前方，配備了控制室和信標室，能源室和液氮控制器則在對面建筑里。我們需要重啟核燃料設備，開啟液氮循環系統，調整預設信標，而這一切的前提，還在于時空之門并沒有損壞。當然，最大的問題在于，路上有很多怪物蟄伏，而跨越去對面建筑，也將暴露在強烈的核輻射之中。

1號拿起斧子，0號遞給我一根鐵棍，他自己也順勢撿起一根，握在手中。

1號說道：“如果這個方法行不通，我就殺了你們?！?

0號笑笑，說道：“倘若如你所說，死得還不定是誰?！?

我無意再惹是非，連忙勸道：“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團結一下，別再說什么打打殺殺了?！?

1號嗤之以鼻，說道：“那叫一根繩上的螞蚱?！?

0號也哈哈大笑，說道：“都一樣，都一樣?！?

我心頭暗罵，面上卻盡量緩和了下來，說道：“都好都好，你們只要不打就行?！?

我們三人緩緩上行，路過一片雜亂的廠間，破敗的墻壁斑痕累累，散落的零件滿地狼藉。

0號說道：“這里是維修間，破損的設備會在這里嘗試修復，無法修復的，便會在這里銷毀。”

角落里，我們發現了幾件防輻射套裝，推測是送來檢修的，但不知是否已經修復，我們盤算著，可以暫且一試。然而恰在此時，我們聽到了一些異響，三人同時停下手中動作，屏住呼吸，緊接著，便看到幾只怪物，探頭探腦的鉆了進來。

0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和1號都慢慢蹲下，放慢呼吸，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怪物圍繞廠地爬了一圈，四處探索著。起初是5只，但見遍尋無物，便一只一只漸漸離去，僅剩下一只，在原地徘徊。

1號抬起斧子，悄悄撿起一塊石子，輕輕扔在身前不遠的地方，隨著石子滾動，聲音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快速躥到石子面前，兩只爪子快速用力的擊打著地面，擊起了一片塵土。

1號用斧子迅速劈下，怪物來不及閃躲，應聲倒地，掙扎幾下，便沒了動靜。我們此時剛要起身，卻被0號拉住，緩緩指向前方陰影處。

0號低聲說道：“前面拐彎的陰影里，有怪物潛伏?！?

1號說道：“不可能，如果有的話，剛才這些聲響，早就吸引過來了?！?

0號又說道：“如果我沒聽錯，他死時的叫聲，是在為同伴傳遞信息?！?

我頓感好奇，不禁問道：“你果真能聽懂他們的語言？”

0號說道：“有些東西見得多了，聽得多了，自然便知道的多一些。”

1號卻頗為不信，不停地說道：“大言不慚，他若聽得懂，豈不是他也成了怪物?！?

1號手握利斧，兀自向前走去。我半信半疑，緊緊跟在身后。而0號彷佛無視我二人，戳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我們緩緩走進轉彎的陰影之中。

1號剛消失在轉彎處，幾聲嘶吼突然響起，我一愣神的間隙，身后的0號已經手持短刀和鐵棍沖了上去。緊接著，沖撞聲，扭打聲，咒罵聲，咆哮聲，跌倒聲，哀嚎聲……全部摻雜在一起，此起彼伏。

稍一猶豫，我也沖了上去，陰影中，4只怪物和他二人已經纏斗在一起，斧爪翻飛，棍牙交疊，打得不可開交。我手持鐵棍，向著眼前怪物一棍子揮去，怪物靈活的躲開，翻滾著向我大腿咬來，此時，棍子卻收勢不住，重重的砸在1號肩膀之上。

1號呲牙咧嘴的大叫著，不停揮動著手中的斧子，防止怪物趁機近身。為了躲避怪物的撕咬，我一側身，卻不小心撞到了同時在躲避的0號，兩頭相撞，頓感天旋地轉，我和0號雙雙倒在地上。

“完了?！蔽倚南耄骸霸缰肋€不如不過來?！?

眼看4只怪物將要撲向我們，只聽0號發出一聲嘶吼，然后聲音忽高忽低，喉嚨開始高頻率的振動著，發出奇奇怪怪的聲音。4只怪物聽聞此聲，突然停在了那里，然后原地嘶叫了幾聲，開始慢慢后退，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陰影之中。

1號驚魂未定，捂著肩膀，喘著粗氣，看著我和0號。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拿斧子沖我比劃了一下，又重重的扔在了地上。而0號此時起身，也在我面前比了一個沒看清的手勢，轉身向之前的廠房走去。

“不用謝我。”我邊起身邊喊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回到廠房，1號包扎著傷口，0號四處探索，我則靜靜坐在一旁，三人無話。片刻功夫，0號捧著一袋子螺絲鐵片走了過來，袋子是不知從哪找來的帆布袋。

0號說道：“到一層之前，我們會經過一片停車場，那里漆黑一片，不知會隱藏著多少怪物，到時，你們需要聽我指揮。”

1號此時方才說道：“剛才，是你把他們嚇退的？”

我順著問道：“你真的會怪物的語言？”

0號無奈得搖搖頭，說道：“說了你們也不信，我也不想再解釋了。不過，這招只會讓他們暫時迷惑，下次，或許就不管用了?！?

我又問道：“你如何知道停車場漆黑一片？”

0號隨即說道：“因為，我之前是從那里過來的，那時，手上還有兩個收音機可以聲東擊西，現在，只能靠這些零碎兒了?！?

說著，0號舉起了手中的袋子。

三人緩緩而行，相繼走出廠房，廠房拐角處一條彎彎曲曲的走廊，走廊盡頭，陰影越來越重，越來越深，原本的光線被漸漸吞噬。再轉過一個彎，一扇門擋在面前，門上徒留幾盞小燈閃爍，此外，四周一片漆黑。

推開門，三人魚貫而出，0號在前，1號在中，我在最后，后面的人，單手搭在前方的肩上，避免走散。三人進入停車場，就在門關上的一刻，四周突然亂聲涌動，怪物于黑暗中慢慢聚集而來。

置身于黑暗中的感覺，猶如劍抵喉嚨，不敢過于前后，生怕多走一步，便會一劍突然刺入身體，于掙扎之際卻又唯恐掙扎。

遠處，幾聲細響頻頻傳來，緊接著，一群怪物便向著遠處奔去，聲自不絕。0號不停的將手中的零碎兒扔向遠方，便有越來越多的聲音從身邊響起。我們壓低身型，盡量避免發出任何聲音，小心翼翼的緩緩前行。在漆黑一片的世界里，似乎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我們走走停停，彷佛過了很久。

0號突然停住腳步，我們圍在一起，他摸索著，將手中的帆布袋交到我們手上，袋子，此刻空空如也。我們不停在身上摸索著，試圖尋找些東西可以繼續分散怪物的注意力，而此刻，我卻摸到了一個打火機。

我迫不及待的將打火機點亮，然而火光亮起的一刻，我們全部呆在了原地。隨著打火機的摩擦聲，附近幾只怪物開始向我們移動，而在我們面前，有兩只怪物在緩緩嗅著火光。

三人一動不動，火光清楚的照亮了怪物的臉，尖利的牙，萎縮的身體和不停流淌的口水。怪物似乎感受到了火光的溫度，不停的嗅著，卻不敢貿然上前。

0號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指了指不遠處依稀可見的大門。我瞬間領會，將打火機向后方遠遠拋出，隨著火光熄滅，后面怪物亂做一團。三人同時狂奔，向著大門的方向，然而沒跑幾步，我便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墻上。

我于黑暗中順著墻壁摸索著，不知是誰，終于將門打開，一絲光亮射入，瞬間給了我生存的希望。而此時，身后的聲音越來越響，不知多少怪物正在向我們奔來，我急忙奔跑而入，待我進門的那一刻，卻發現，1號消失了。

我連忙問道：“1號呢？”

0號答道：“他沒進來?！?

我不禁說道：“那他……”

門外不停的撞擊著，拍打著，嘶吼聲源源不斷，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想起和1號相處的幾日，他曾救我，也曾試圖殺我，這樣一個人，實不知該如何評價。然而在心中，其實并無怨恨，因為我也不清楚，換個位置，我是否也會同樣行事。

來到一層大廳，穿過幾個房間，在0號的帶領下，我們終于來到了層級時空之門的控制室。0號在一堆機器前擺弄了一番后說道：“斷電了，我們無能為力。”

說完，我們同時癱坐在地上，不約而同的，均想到了放棄。

控制室由玻璃包裹著，玻璃外便是層級時空之門。此時，大門無法開啟，隱約看到幾只瑟縮徘徊著的怪物，散落在左近。控制室后方，有幾扇門，一條長長的走廊通向樓外，前方則有一扇門緊閉，那是通向層級時空之門的場所，玻璃廳內部。

開啟電源需要從后方出去，翻越到另外一棟建筑，而此刻沒有防輻射服，出去無異于自殺。

0號突然問道：“防輻射服，我們是不是沒帶過來？”

我說到：“在1號那里，想來，就算找到，也應該用不了了?！?

我們不再對話，彼此都感覺到疲憊，就這樣躺在地上，沮喪的睡了過去。

諾大的空間里，我們就像兩具尸體，在彼此宣告著命運的終結。漸漸下降的體溫，就像流逝的希望，在一點點幻滅。突然，我們被一些聲音驚醒，我緩緩起身，發現，0號也睜大了眼睛在四處觀望。

我們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后渾身疼痛，在恢復倉治療后，原本的傷口正在漸漸愈合，但心中的失望，暗駐的恐懼，卻在悄無聲息的滋長。此刻，心頭仿如一片荒漠，被打擊的徒剩一片荒涼，原本的希望被挫折清洗的干干凈凈，面前僅有一眼無邊的流沙，找不到任何出路。

隨著聲音越來越近，門被打開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走了進來，血浸染了全身，滴在地上，順著空氣揮發?？諝猓谶@一刻仿佛也被賦予了顏色，形成一團鮮紅色的血霧，彌漫在他的周圍。

0號驚呼道：“1號？”

我們連忙起身，攙扶1號坐下。此時，他身上的傷口大小不一，深淺不等，有的地方扔在撕裂，有的地方血液已經凝固，開始堆積成暗紅色的凝膠。

1號斷斷續續的說道：“電源，電源打開了?！?

說完，1號躺了下去，失去了意識。

0號馬上起身開啟控制臺，隨著一聲聲巨響，玻璃廳內開始亮起一個個光團，四處慢慢傳來機器啟動的聲音，場所里的怪物也被嚇得四處躲藏。片刻之后，時空之門開始亮起，周圍無數的電極聲頻頻傳來，四周的管道開始出現空氣流動的聲音，預示著，大部分機器開始正常運轉。

0號喊道：“成功了，大門啟動了?！?

我們正要歡呼，突然發現大門一閃，緊接著，閃爍越來越頻繁，大門附近開始出現尖銳的警告音，不?；厥幱谒闹?。燈光即停即閃，只見大門旁邊，出現了一只只齜牙咧嘴的怪物，每一次閃現便出現一只，不多時，整個場內已穿越百只有余。

我愣在那里，看著那些怪物四處奔跑，相互追逐。0號也愣在那里，一時間瞠目結舌，不知所措。

0號沮喪的說道：“全完了，其他的時空，都已經被怪物占據了?！?

我連忙說道：“關上，快關上啊?！?

0號搖搖頭，低聲說道：“來不及了，如果現在關上，大門可能再也無法重啟。這么短的時間內出現如此多的空間坍縮，這將遠遠超出大門的負荷，即使關上，這里也隨時可能會爆炸。”

我不禁愕然，問道：“那怎么辦？”

0號轉身抬起1號，說道：“跟我來?！?

我們抬著1號，進入到控制室的隔壁房間，信標室。

0號說道：“1號受傷嚴重，無法穿梭，但是他可以作為信標，引導你到達其他時空，并找到回來的路。”

我仿若沒有聽清，不可置信的問道：“我？”

0號說道：“我需要操作機器，所以只有你去了?！?

我看著場內上百只的怪物，連連搖頭，說道：“不然我學學怎么操作，還是你去吧，你有經驗?！?

0號頭也不回，說道：“別擔心，不是穿過那扇門，而是用這個。”

說完，他指了指信標室中間的幾個艙體。

艙體成環狀排列，一圈6個，每個艙體頂端設有連接線，連接線頂端連著一排排的機器。

我疑惑的問道：“這些是什么？”

0號答道：“腦機，簡單說，就是信標生成器。當你與這些機器連接的時候，你可以通過意識進入到其他層級時空，只要那個時空建立了信標，你便可以到達，停留時間不確定，但一般比較短暫。這個設計，最初就是用于層級時空相互探索的，就好比地圖，建立了標點就可以到達。”

我不禁又問道：“我不是很明白，你是說，沒有任何危險？”

0號又道：“危險還是有的，如果坐標產生混亂，你可能會迷失在時空里，找不到接下來的跳躍點，所以1號會作為你回來時的坐標，在你出現危險的時候，他會將你拉回來?！?

我看看一旁的1號，有些為難的說道：“可是他已經沒有意識了?！?

0號卻堅定的回答道：“只要他還活著，就沒有問題?！?

我不禁又問道：“如果他死了呢？”

0號沉默了一下，接著說道：“如果他死了，你可能就回不來了。不過你放心，在他死之前，我會將你拉回來?！?

我有些猶豫，說道：“我聽著好像不是很靠譜?！?

0號終于失去了耐心，略微不滿的說道：“別廢話了，這是我們唯一的方案。此時只有1號能做你的坐標，只有我能操控機器，說明，也只有你，才能去尋找那個潛在的，尚未被污染的空間。如果你之前的假設有那么一點點可能，這是唯一的希望?！?

說完，0號拉起我的袖子，同時又拉開自己的袖子。

0號說道：“我們都是參加過火焰工事部隊的人，但有些人不是，我不知道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但是很顯然，這里的一切原本與他們無關。他們所處的世界很可能不應該出現時空坍縮，但是他們現身于此，說明時空信標一定出現了混亂，同樣也說明，你有機會尋找到一個尚未出現過坍縮，甚至不存在層級空間構想的世界，那里，就是我們能擺脫這一切的機會。”

看著我倆相同的黑色火焰紋身，我似懂非懂，但在那一刻，卻也堅定了我的信念，聽他說完，我點點頭，徑直鉆進了艙體。

0號一邊連接我和1號，一邊說道：“時間的概念其實是意識的錯覺，時間流逝的本源是意識的運動。不同的時空，不同的意識形態，會具有不同的時間規則。就像我們在失去意識時感受不到時間，同理，當你進入到另一個時空時，你的意識會被改變，所以你對時間的感受也將不同。簡單來說，你在每一個時空停留的絕對時間都非常短暫，一般不超過三分鐘，如果你感覺到漫長，無需擔心，只是意識在作祟。同時，你的意識會短暫的附加在那個時空的分身之上，不要作出有可能改變時空運行的舉動。”

我不解的問道：“如果我找到了那個假設的時空，我該怎么做？”

0號隨即答道：“什么都不要做，我會記錄坐標，等你回來后，我們再想辦法通過那扇大門，如果，真的還有那樣一個時空，那里就是新世界的起點?！?

“新世界的起點！”我默念著這句話，將眼睛閉上，身體沉浸在粘稠的溶液中，感到疲憊，感到厚重，然而頃刻之間又感到一片虛無，就像置身在空中，無著無落，無邊無際。

0號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徹底消失。我的感覺越來越輕，直到隨風而去。

我感覺到方向，猶如冥冥中便已存在的指引，引領我跨過一眾黑暗。在濃郁的黑暗中，我看到星光點點，就像一座座燈塔，一個個信標，宇宙中的一顆顆星辰，看得見的一無所有，看不見的，萬物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