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恢復(fù)艙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艙體，浸在一堆深綠色的液體之中，嘴上的面罩可以呼吸，卻無法出聲，周身的疼痛有所好轉(zhuǎn)。

我用力敲打著艙體，不一會兒，艙門打開，一只手將我拉了起來，順勢幫我摘下面罩。

我驚愕的看著他的樣子，不禁問道：“1號？”

他聽到我的問話后，略帶些疑惑，說道：“我是0號。”

我不禁更加驚訝，連忙說道：“0號？0號不是死了嗎？”

他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0號是死了，但0號也活著，我們就像那只貓?！?

我仿佛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不知死活，便只有那只最有名的貓，薛定諤的貓，于是便說道：“不知是死是活的貓？”

他說道：“不是不知死活，是既死又活。當那個盒子合上，貓，便處在一種疊加態(tài)中，便不斷衍生出新的層級空間，有的空間貓死了，有的空間貓活著。如果這個疊加態(tài)無限延展，就會出現(xiàn)無數(shù)的層級空間，大部分空間的貓死死活活，少部分空間的貓一直是死的，或者，一直是活的?！?

我突然有些明白，便說道：“你是另外層級空間的0號？”

他點點頭，說道：“你可以這么理解?！?

我不禁又有些疑惑，問道：“0號，不是只有一個嗎?！?

他隨即說道：“你應(yīng)該知道量子具備疊加態(tài)，比如，光到底是波還是粒，取決于如何觀測。同理，光子在雙縫中走左走右，電子到底是上自旋還是下自旋，這些結(jié)果并不是單一的，而是根據(jù)選擇得來的。疊加態(tài)意味著結(jié)果多重性，你看到的結(jié)果唯一，是因為你的觀測方法唯一，是因為你的選擇唯一。而事實上，光既是波也是粒，光子既向左也向右，電子既上自旋也下自旋。這些疊加態(tài)同時存在，不過卻在不同的層級時空呈現(xiàn)出來。所以0號在這里死了，就有一個0號在另外的時空活著?！?

我聽著略有些頭大，不禁向轉(zhuǎn)移話題，便說道：“可你為什么會來這里？為什么，不待在你自己的時空？”

他突然來了興致，興奮的說道：“為了，看清這個世界?！?

我對這種模糊不清的答案漸感煩躁，沒好氣的說道：“什么意思，直說?！?

他也不惱怒，解釋道：“你所看到的世界，只是意識加工后的，客觀世界的不完全體現(xiàn)。我們通過五感來收集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然后通過思考，再加工出這個世界的樣子。但是，有很多東西我們看不到，因為人類視力對色彩辯知有限，對形體理解有限，人類聽力對特定范圍外的聲音頻率無法獲取，人類對氣味辨別并不擅長，我們的味覺更是簡單，至于觸覺，更多的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舉個列子，這個世界充斥著大量的暗物質(zhì)，暗能量，我們通常看不到，感覺不到，但是，它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要構(gòu)成部分。然而我們的意識忽略了它們，所以我們所認為的世界，只能是客觀世界的一小部分，小到甚至并不真實?！?

我撇撇嘴，接著問道：“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繼續(xù)說道：“量子疊加態(tài)告訴我們，事物在不同時空有著不同的呈現(xiàn)，層級空間構(gòu)想告訴我們，生命有著無數(shù)的層面。管中窺豹無以窺全貌，瞎子摸象難以辨真容，我們生在一個殘缺的世界里，又如何客觀認知?！?

我無奈道：“可這并不影響我們活著?！?

他突然有些不屑的看著我，說道：“你眼中的怪物，就真的是怪物嗎？你看到的人，就是真實的嗎？你以為的活著，就是活著嗎？”

這些話一下把我說愣了，我不禁試探的問道：“難道不是嗎？”

他接著說道：“那些怪物，在彼此的眼中是人，就像你看我我看你，他們彼此可以溝通交流，就像你我此刻說話，只是你聽不懂他們的聲音。你我在他們眼中是怪物，就如同我們仇視他們一樣，也正是如此，他們才會想法設(shè)法殺死我們。當我們無法真正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們便會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對方，被自己的意識欺騙，在一個信以為真的虛假世界中，盲目愚蠢的低頭前行?！?

我不禁有些不服氣，接連問道：“你能聽懂怪物的語言？你能看到暗物質(zhì)？”

他不禁嘆了口氣，繼而說道：“我能看到很多，遠比你多得多，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的有趣，也遠比你想象的不堪。紅非紅，綠非綠，方非方，圓非圓，純潔中盡顯斑駁，瑕疵中晶瑩剔透，泛泛紅云可裹歲月，蕩蕩水波亦含天地，一片葉可飄萬里，一朵花可謝千年，一人可一顰一笑間逝去，又可在一呼一吸間醒來，蟲豸穿身而過，虎豹腳下而行，魚尚不知水，又怎知氣與冰?！?

我聽得似懂非懂，但最后一句話卻引起了我的思考，魚尚不知水，又怎知氣與冰。

此時，他接著說道：“我去過很多不同的時空，多到記不清，數(shù)不盡。但是，其他時空，無一例外都處在目前的狀態(tài)，充滿著怪物與殺戮。整個世界，進入了一種疊加態(tài)的循環(huán)中，每一個時空都在擴張和毀滅中徘徊，循環(huán)不止。每穿越一層時空，我便能看見更多的東西，如同憑空出現(xiàn)的幻覺，癥狀逐漸加重。比如，我能看見空氣中縈繞的泥團，房屋角落漂浮的球狀物，漆黑夜里的光點，陽光籠罩下的黑色煙霧。慢慢的，這個世界在我眼中改變了，那些怪物開始像人，而人，開始變得像怪物，事物原本的形狀開始改變，萬物漸漸支離破碎。龐然大物看起來千瘡百孔，碎屑中，卻能看到宇宙星辰。后來，我開始慢慢聽懂怪物的語言，只是，我卻沒有變成他們的樣子。”

我也嘆了口氣，身處此間，又有誰能不瘋狂，或許，只有瘋了的人，才能在這樣的世界保持鎮(zhèn)靜。

我不禁勸道：“不如放下一切，簡單走出這里，不好嗎？”

“不好！”

聲音從外面?zhèn)鱽?，話音未落，門被推開，1號，拖著斧子走了進來。0號看到1號的出現(xiàn)，未顯絲毫慌張，饒有興致的看著眼前這個素未謀面，卻曾經(jīng)殺死他的另一個自己。隨著1號走近，我心頭不禁一顫，卻也強裝鎮(zhèn)定。

1號從容淡定的走進房間，徑直找了把椅子坐下，斧子靠在自己身旁，三人一時面面相覷。

1號說道：“我們像殘落的樹枝，掉落后插在土里，在掉落的一刻，我們已經(jīng)同原本的生命失去了聯(lián)系。然而，你們卻妄想將這根殘枝培育成參天大樹，不覺得荒謬嗎？”

我看到1號沒有想動手的意思，而0號，也煞有介事的聽著1號繼續(xù)說下去。

1號接著說道：“殘落了就該腐朽，被放棄了就該掩埋，失序了就該終結(jié)，瘋狂了就該死亡?！?

0號不禁問道：“你也是失序的一部分，卻還在努力維護著混亂中的秩序，不矛盾嗎？”

1號反駁道：“混亂是你造成的，每打開一次層級時空，每造成一次時空坍縮，這個世界便更加混亂，就會發(fā)生越來越多奇怪的事情。人們開始失去記憶，開始產(chǎn)生幻覺，開始變成怪物，開始互相殺戮，開始認不清自己和世界，在感知和幻想中凌亂，在理智和瘋狂中掙扎，你不死，一切都不會正常?！?

0號說道：“所謂的秩序，只不過是混亂中的借口，所謂的混亂，正是新秩序的誕生。你應(yīng)該明白，是非對錯，不過是不同角度的主觀意識判斷。事物，總是疊加多種形態(tài)，生命，總是衍生多樣層次，時間，總是流向多個方向，我們，又何必執(zhí)著于一種結(jié)果?！?

1號猛然起身，怒道：“死不悔改！”

0號卻淡然接道：“是你執(zhí)迷不悟！”

眼看劍拔弩張，形勢越來越緊張，我連忙站了出來，說道：“我不是很清楚你們在說些什么，但是，既然時空可以無盡穿越，為何不回到這一切發(fā)生之前，嘗試著阻止開啟時空之門，這樣，一切都可以避免?！?

聽到此言，他二人突然看向我，想看著一個傻子，1號嘲諷的說道：“我們無法回到時空之門建立之前的時空，因為那時沒有坐標，就像沒有開通的車站，無處停車?！?

0號此時卻擺擺手，沉思了許久，方才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頓時來了興致，此刻的我，終于不再顯得那么愚蠢，立時問道：“此話怎講？”

0號接著說道：“之前在停尸間，觀察那些尸體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些人，身上沒有火焰紋身，而火焰紋身是火焰工事部隊的標志，那些人沒有加入過火焰工事部隊，說明，他們沒有接觸過最初時空層級構(gòu)想的理論研究。很可能，在他們所處的時空當中，層級時空之門從未出現(xiàn)過。但是，他們出現(xiàn)在這里，便又說明，他們的時空，已經(jīng)因為這里的時空之門開啟，從而產(chǎn)生了坍縮，甚至融合，而那個原本的時空，可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推想一下，或許有一些時空存在類似的情況，在時空坍塌的過程中，入口誤被開啟，就如同你想砸開一道門，卻不小心，也將另外一道門打開。當然，這樣的機會有些渺茫，但不無可能?！?

我接著問道：“如此，如何開門？”

1號此時卻在一旁說道：“這樣的概率猶如大海撈針，你不會真的以為可行吧？”

我看看二人，笑著說道：“莫非，你們還有其他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