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死后
書名: 狗生之肉狗重生作者名: 楊未未本章字數: 4393字更新時間: 2023-09-18 08:26:30
是的,我死了。
我的身體變得輕盈,從那具沉重的軀殼里剝離出來,飄飄忽忽。小土抱著那具毫無生氣的軀殼在哭泣。我沖著他大叫,試圖告訴他:“不要哭,真的我在這里呀!”
“你死了!”那是大意的聲音。
我錯愕地抬頭去看,空中漂浮著各種人、各種狗!大意沖著我笑。
我的身體在飄然上升,不對,確切地說那是靈魂。
“大意,原來死后是有靈魂的。”
我和大意飄在空中看著死在塵世間的小白。“那世界和你無關了!走吧!”我望著那個熟悉的身體有些戀戀不舍,終還是隨著大意飄然而去。
死后的世界依然還是原來的那個世界,只不過死后的我能看見所有脫離肉體的靈魂。那個世界,我們只能觀望不能再參與其中了。
我見到了我的兄弟姐妹,還有我的母親。他們說如果塵世間有惦念,靈魂便一直不會消散。我是他們最后的惦念,總算一家再相聚。相聚后的一天,他們便隨風飄散了。
大意說他惦念欣欣和阿譯。
我惦念的是誰?小土?不,沒那么深刻!我算不上他的忠犬。
我跟著大意就那么在那個世界的上空漂浮著。
我遇到了那個收養過我的爺爺,那時候的他很精神,剃了胡子,很清爽精神。他激動地打量著我,伸出手想要撫摸我。很抱歉,任何肢體的接觸都是一場空,我們都死了,都成了靈魂。“我一直擔心你呢,你這個小可愛,怎么走著走著就把你給弄丟了呢?”說著這話,他便散在了風里。我從來不知道我在他的生命里那么重要。
我沿著前世的路,在曾經生活過的那些地方飄蕩。我遇見了黑莓,是的,她還記得我。她說她在等黑仔。我們飄蕩在那間屋子里,黑仔已經老了,耷拉著腦袋,趴在床底。黑莓說:“當年他逃離人類是因為寂寞,又因為怕隨地大小便挨揍,老了倒是無所謂了,看,他又在床底上便溺了。”我微笑著看著黑仔,他猛一抬頭,像是盯著我在看,他輕叫了一聲:“小白,是你嗎?”黑狗果然是黑狗,居然能嗅到靈魂的氣息。可惜,我的回答他聽不到。黑莓說,“黑仔很喜歡你,他知道我在,也知道你來了!”此時,黑仔又沖著我們的方向叫了一聲。我和黑莓面面相覷,如果沒聽錯的話,他好像是在叫“小尖耳!”我回頭看,果然小尖耳飄在我身后。
我和小尖耳離開了那個房間。他很歡快地天空和人世間來回飄蕩,他說他的牽掛依然是不是有沒有人收養他。這種虛無縹緲的牽掛是一種執念,難以消散。小尖耳又說也許他的使命就是等我,然后告訴我所有朋友的歸宿。
“風火輪跟我一樣在流浪狗救助站被安樂死,他一死,便遇見了原主人,狗和人一起消散了。他的原主人是個腿腳不利索的老太太。其實老太太丟了風火輪以后,一直在找他,再后來就生病去世了。老太太一直飄在這里,等著風火輪。對了,我和風火輪的尸體和那么多狗一起埋在了郊外的一個大土坑里。”說著,小尖耳便要帶著我去了郊外去看那個大坑。那里沒了土坑,埋葬他們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小池塘,周圍蓋起了一棟棟的高樓。小尖耳很錯愕地看著這一切,很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我說:“那個世界已與我們無關,我們靈魂脫離軀體的時候,軀體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小尖耳立馬變了臉,一臉不在乎:“我已經死了,還在乎什么呢!”
小尖耳接著跟我講:“風火輪跟老太太一起消散沒多久,我就遇見閑閑了,閑閑說她在等孩子的爹。閑閑說,‘那幾個胎死腹中的小狗崽算是未出生已死去,對這世界本無所眷念,死后靈魂光一樣一閃一散。’閑閑等待的那只狗,也是流浪狗,算不上什么名貴品種,游走于各種母狗之間,靠母狗養著。就是這么一只渣狗,閑閑惦念不忘。閑閑說,‘本來就是死之前想再見一面,現在只能等著靈魂再見一面,讓自己了無牽掛。’閑閑倒是跟我講過我們的軍團,她說她靈魂出竅以后看見打狗隊還沒找到老蔫的時候,老蔫已經斷氣。老蔫與一只漂亮的母狗一起消散了,她還沒來得飄上前說話。再后來,她看見賴皮、大衛、黑仔還有流浪軍團的其他一些狗被帶走了。他們的靈魂都沒有飄出來,說明他們都活著。
閑閑說,沒多久她就遇到了賴皮的靈魂。賴皮告訴她,他和大衛在狗肉館被殺掉,被人吃掉了。大衛的靈魂在死后,立馬與原主人重逢,很快便消失了。賴皮是因為對原主人還有惦念,一直在飄蕩。賴皮的主人是個年輕姑娘,誰也想不到一個漂亮的年輕姑娘會虐待自己的狗。那個姑娘有嚴重的抑郁癥,后來跳樓了。賴皮與姑娘的靈魂相遇,便也消散了。這都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就見過閑閑那么一次。從那以后我就沒再見過她了,也許她已經消散了。”說完這個,小尖耳開始變得模糊,他開心極了,“原來我惦念的居然是告訴你這些……”
小尖耳也消散了。
我開始想我在惦念什么呢?在沒有想清楚之前,我該干點什么呢?
繼續沿著生活過的軌跡飄蕩吧!
我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曾經生活的小城市,此刻的它有些寂靜。為什么?因為瘟疫!
馬路空曠無人,所有的門窗緊閉,人們都躲在屋子里。充斥在空氣里的除了我們對塵世間有多惦念的靈魂,還有要人性命的病毒吧。
我飄過一扇一扇的窗子,那一間間屋子里,有人在床上溫存,有人對著手機猛滑,有人站在窗口望著窗外,有孩子在室內蹦跳……屋外沉靜得可怕,像似藏著一只看不見的吃人怪獸;屋里卻那么鮮活,人們依舊在生活著。一切靜止了,一切又在進行著。
我看到了好醫生和小仲,他們都胖了一些,一副中年的模樣。在他們小小的房子里多了兩個孩子,西西還在,我兒子小小白也在。西西老了,慵懶地趴在地上小憩。小白跟在小孩的后面竄來竄去。我注意點小小白腹部下,那玩意經過處理了。我想它會跟大意一樣吧,做一只溫順、無欲望的寵物狗,憑借他的聰明了解這個世界多一點再多一點。也許,他一點都不聰明,那也好,開心傻樂地活著。
我繼續飄啊飄,曾經的流浪狗救助站已經荒蕪、破落不堪。那些在這里死去的狗是不是靈魂都已消散,徐站長的靈魂是不是也早已消散。一個自殺的人,是不是真的了無牽掛。
我飄到我和大意的家。大意的靈魂一直守在那里。電視開著,欣欣坐在沙發上,懷里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兒,在她腳邊趴著一只長得很像大意的狗。原來在我離開那個家不久后,欣欣又養了一只狗。令我驚訝的是,我看見了阿譯的靈魂。是的,阿譯在這場人類瘟疫中去世了,去世不久,差不多在我離開那個世界后的第三天,作為醫生的他死在醫院里。欣欣和阿譯沒有正式的告別,阿譯也從未見過那個襁褓里的嬰兒——他的女兒。我們三個圍繞在欣欣身邊,欣欣在笑,眼里泛著淚光,電視里播放的是我、大意、阿譯以前的錄像。我想我不是他們的忠犬,盡管如此,我依然是愛他們的。他們給了我很多想不到的溫暖。
我說我要去看來時的路,最終我還會回到這里。阿譯和大意只是點點頭。
我看到了貓寧,她老了,胖了很多,不如以前矯捷,她依然一只貓流浪。我和她從前隱匿的草叢不見了,建起了很多高樓。她在那片高樓之間穿梭。
我飄過那條河,我看到了小包子,他長得越來越像我。他在流浪,又像是在尋找什么。我在想,他心里是沒有故鄉的,等到他老的走不到的時候,將歸于何處。
我飄到了藝術村,那里建起了大量動物藝術家展館,貓的、狗的、松鼠的、豬的、小蟲子的等等。如果說藝術發展到最后是一種自我表達,那這些動物藝術家的作品是我們作為動物的一種無意識的自我表達?人類又真的理解這種所謂的表達么?還有這真如他們所想,就是一種自我表達么?埋葬安娜的地方,建起了一個狗雕塑,看起來有些像我。我繞著那個雕塑看了好幾遍,“別看了,就是你!”那是安娜的聲音,她的靈魂還在。那是小畫家回來以后做的雕塑,他那時候不知道我叫小白,他叫我什么來著?我想了好久,對,小豆丁!安娜見了我,便也消散了。我在想我會見到誰而消散。
這時,我看見我的孩子們,小包子還活著,還在人世間流浪。其他的孩子小油條、小發糕他們跟在小雨點身后,他們與我在空中相遇。那些孩子們在見到我以后,齊聲叫了“爸爸”便不見了。小雨點依然在,她說她在等誰,許不是我,我不是她最放不下的牽掛。她跟我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淡笑著回了一句:“沒關系!”我和小雨點相遇,卻又都沒消散,有些意味深長。我們很不自然地看著對方,很快說了再見。
我飄過我曾經居住過的地方,那個小強造的、我稱之為家的小房子只剩下一些破木板,散落一地。離房子不遠處的球臺下面聚集了一群流浪貓。我飄過老余家的窗臺,老余老了很多,他摟著妻子和兒子站在窗邊,望著窗外。他終還是沒去海邊,沒有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他依舊在定福莊生活著,一如既往。
通常車水馬龍的街道變得空曠,偌大的城市像是按了暫停鍵,一切都靜止了。我看見了艾迪,他依舊在趴在醫院外面等候,我看見了一個老人的靈魂蹲在艾迪身邊。“老李?”我請問到。老人沖我點點頭,看著艾迪說:“這老家伙快不行了,遇見大疫情,沒有人投喂,還生了病,時日不多了。”我很無奈看著艾迪,“他等了你很久。”老人哽咽著說:“我知道,我知道,那天進了醫院沒多久了,我就去世了。我一直在這里陪著他,我多希望他能走開,去尋找新的生活啊!”“你才是他生命的意義所在!”我說。老李點點頭,不再說話。這種愛是怎樣一種愛,這種忠誠又是怎么樣一種忠誠。如果艾迪能與老李相遇,應該會喜極而泣吧。那么,死亡是一種迫不得已的終結還是一種釋懷和圓滿?
我游走在這個夢想之城的上空,空氣因為人間的緊張、恐慌顯得稀薄。我遇到了阿譯和大意,他們說要回南方阿譯的父母家里看一眼。是啊,阿譯在死之前誰都沒見到,沒見到他剛出生的女兒,沒見欣欣,沒見到他的父母,連跟這個世界說一聲再見都來不及。
他在救助病人的時候感染上了瘟疫,病毒迅速擴散,陷入無意識的昏迷,然后就是呼吸衰竭而死去。
我們回到了那個村莊,一切都是那年的模樣,風霜雨雪、日月交替,在那里呈現出一股舊時光的色彩。所有的建筑蒙上一層破舊的灰色,那是時間流淌的印記。那一天陽光很暖,我看見丫丫躺在院子里曬太陽。她變得很老,眼睛耷拉著,呼吸很慢,毛發暗淡。“我來看你了,丫丫!”我想她是聽不見的。“你還記得我嗎?”我想到了艾迪,其實我希望丫丫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把我忘記,重新過自己的生活。等待是這一生中最煎熬的事情,不知道希望在哪里又總覺得有希望。靠這種所謂意念的支撐的生命真的有意義嗎?許是等待的那位才知道等待的意義。
疫情,還是疫情。這南方的鄉下也是一片靜寂。阿譯的父母坐在屋里,盯著阿譯的照片發呆。阿譯的母親不停在流淚,阿譯的父親只是盯著照片不說話。欣欣這時候給阿譯父母視頻通話,那個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孩子是對所有人的安慰。總感覺空氣里一陣冷冷的,又一陣暖暖的。
我還是沒有消散,我到底在等什么呢?我跟阿譯和大意探討起這個事情,最后我聊到了我看到的海,我帶他們去我看過的“海”。阿譯笑了,“這是海河,你沿著河道再走一段就看見真的海了!”我眨巴著眼神,覺得這是一個有趣的笑話,這是命中注定么?我笑著搖了搖頭,那我們一起沿著河道,去找到那片海吧!”于是,我們走向了那片海。那片海不如他們說的澄凈,沒有沙灘,也沒有石頭灘,那海邊那是一片淤泥。海面是廣闊的,海鷗在海面掠過,海水嘩啦啦,一陣一陣,永不停歇地涌上海岸。啊,這就是我追逐的那片海啊。我奔著那片海而去,我的靈魂淹沒在冬天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