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病房內恢復了昏暗,除了陳墨床邊憑空多出的那幾本書以外,再沒有其它異變。
夜很靜,略微放松的陳墨很享受這樣的環境音,吊瓶規律的點滴聲,韓湄微薄且均勻的呼吸聲,門外急診護士匆忙的腳步聲。
略微盤點了一下從家中傳送而來的書籍,其中有幾本大書也是他從里世界帶過來的,對韓湄她們來說,也算是帶有微量的輻射。
平時忙于扮演表世界學生的角色。沒有機會看這些書,現在得閑可以翻翻了。
陳墨半靠在病床邊,靜靜地閱讀著。
病房內沒有光源,只有醫院走廊常亮著的廊燈。
昏暗的環境里,陳墨的瞳孔擴張到幾乎覆蓋了整個虹膜,這讓他的眼神格外的深邃。
當然,這一切外人并不能看到,甚至,從病房外看進來,陳墨的雙眼像夜晚的猛獸一樣放著光。
感受到了身邊微動,韓湄似乎是醒了,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
陳墨的眼眸瞬間收縮回平常大小,也不再在黑暗處反光,畢竟怕嚇到病人。
“。。。。陳墨?”韓湄的聲音有些小,畢竟只是她麻醉過后的第一次清醒。
黑暗的環境她看不起任何東西,只能憑著直覺猜測。
陳墨手指在大書的封皮處一抹,書頁上閃現出瑩瑩的冷光。
不刺眼,勉強可以作為一盞小夜燈讓韓湄看清陳墨臉龐的輪廓了。
“現在感覺怎么樣?”陳墨少有的語氣柔和。
“疼。。”韓湄微蹙著眉“每次呼吸都帶著傷口疼著呢。”
麻醉藥效徹底消退了,脫離了生命危險,腎上腺素也回歸正常值,先前被麻痹的痛覺,現在只會加倍襲來。
這么想來,此前韓湄還真是借著麻醉沒退的迷糊勁兒,還自己打電話給學校請了個假。
拍了拍韓湄的腦袋“我有辦法屏蔽你的痛感,但可能會延緩你恢復的速度,考慮一下?”
“算了吧,我更喜歡順其自然。”
“那就先好好休息吧,我在這兒24小時看著,你就安心養病。”陳墨將視線投回了書本。
“.........”
“..........”
半晌
“我想上廁所”蚊子叫似的聲音從韓湄口中擠了出來。
陳墨那優秀的夜視能力怎么可能察覺不到韓湄此時羞紅的臉頰。
“我扶你去?”陳墨指了指自己“你要是不好意思,讓內華的獸人妹妹陪你去?”
陳墨會這么說也是確實沒概念,他做的表世界生活攻略也很難做到這么細枝末節。
“......你幫我按一下鈴,叫護士來就好了”韓湄紅著臉,將腦袋往被子里縮了縮。
“哦哦,好”陳墨伸手按了傳呼鈴。
似乎是慢慢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又可能是陳墨隨手弄的小夜燈立了功。
韓湄觀察著陳墨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這可是平時在學校里很難見到的場景。
胸口處的抽痛打斷了韓湄的閑情逸致,陳墨則是開始分析起了門外的護士。
腳步凌亂,沒有靈力,不像是受過訓練的樣子,沒有攜帶兇器,除了一支圓珠筆。
基本排除了是殺手偽裝的可能,在護士進門后,陳墨稍稍回避。
哪怕自己是從里世界來的外鄉人,也了解過“非禮勿聽,非禮勿視”的道理。
待到護士攙扶著韓湄一步步回到床上重新安頓好時,陳墨靠在一旁的角落里,整理著帶來的一眾書籍。
見韓湄又沉沉地睡下了,陳墨踱步到了窗邊,這間ICU病房處于人民醫院的頂層,幾乎是可以俯瞰周圍其它所有建筑了。
忙碌的京城,哪怕午夜時分城市中也還留存著星星點點的燈光。
醫院周圍沒有什么娛樂場所,自然不會是燈火通明的地界,抬頭能見星月,俯瞰半城盡收眼底。
陳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這番天地下最清醒的存在,人類尚需要睡眠來穩定他們的大腦,否則神經會因為負荷過高而過載。
但他們的大腦皮層哪怕是休息時,也會有無法控制的自生物電,所以他們有了夢境的說法。
而他陳墨來這表世界,何嘗不是夢一場呢?
當他選擇離開時,這片宇宙中的任何一個原子都不再與他有任何關系,因果律無法穿越維度界限。
因果的方向與光速方向一致,也就是說與時間的流動方向一致。
如果認定這次的任務是新宇宙組織陰謀的一部分的話,那就不得不考慮時間鉗形計劃的可能性。
也就是說,韓湄的“奇點”身份激發的條件,可能是在未來的某時所觸及的。
那么自己接下來的一舉一動,都必須步步為營,一步棋走錯,韓湄乃至于這個表世界的命運,都將萬劫不復。
當然自己也可以就直接手刃了病床上的韓湄就這么去交差。
心里的猶豫讓陳墨對現在的自己感到陌生,半年的表世界生活真的改變了自己這么多么?
看了看窗子上自己的倒影,又望見韓湄映在夜空中的倩影,不由的緊了緊拳頭。
血統有異,六歲就開始殺生,十二歲入籍了刺客聯盟,智慧生物他殺了不知多少。
強的,弱的,類人的,異形的,為了謀生或是補貼家用,都是眼睛不眨一下的。
如今的猶豫,陳墨不愿意承認是自己的于心不忍。
一路走來,手上血沒少沾,但他陳墨堅信自己從未丟失過自己的判斷力。
陳墨最恨的事就是被別人利用,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有強烈掌控欲的人。
現在這個文明在他看來,根本不是會威脅里世界人類生存的樣子。
若是真判斷失誤了,彼時讓他再殺韓湄十次,他一樣下得了手來親手毀滅這個世界的未來。
所以此去里世界,除了安頓好這獸人兄妹以外,必定是要去新宇宙內部了解個明白。
現在手頭上這個任務陳墨的要價本就不高,也就是說,新宇宙可能在進行的是一場大規模的運動。
陳墨可不希望就這樣不知事件全貌,被當槍使了,還是廉價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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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萬千,陳墨站在窗前進入了一種類似于半冥想的狀態。
理清思路是最重要的,
技術無限,知識無垠,要有明確的目標知道哪些是有用,有利于自己的,這才是最有價值的能力。
難得今日的京城空氣不錯。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初升的朝陽很是粉嫩。
睜眼,吐出了一口濁氣,明確方向的陳墨坐回了床邊,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知識永遠是最好的武裝,要有針對性的補補課了。
不過嘛,在此之前,身體是學習的本錢。
昨夜光線不好,看看書還行,要做接下來這精細活兒可不得勁兒。
心里小算了一下成本,最后選擇了新學的傳送法陣。
手術刀(刀片若干)、直角鉗、組織剪、手術鑷、苛克鉗.......各種工具一字排開。
多虧這里是醫院,這些工具很好解決。
陳墨又自己鍛造了幾件表世界外科手術不曾用過的異型挑勾。
牙一咬心一橫,手術刀就向著左手手心刺了下去。
那是在集市大戰時,自己中彈的部位。
現在傷口其實早已愈合了,但是保證即時戰力的快速再生,和原本的組織還是有功能上的差距。
就像人類受傷再愈合會留下疤痕一樣,那是上皮組織不受控制再生的結果。
陳墨的手心雖看上去無恙,但是為了快速再生很多神經和毛細血管回路是多多少少有些紊亂的。
對自己的身體必須完全把控,這是陳墨對自己的要求,平時的鍛煉,和淬體,他都是很有計劃的進行。
真皮部,脂肪層,肌纖維,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陳墨看到骨骼并沒有變形。
用柯克鉗梳理了一下肌腱,陳墨眼中精光微綻,止血夾配合鑷子張開傷口留存在了半空中。
由于對自己身體結構的了解,除了極個別毛細,陳墨打開手掌舊傷的過程幾乎沒有出血。
微微滲出的血液也是凝在傷口處并不滴落。
表情變得凝重,右手持起了那個特殊的挑勾工具,陳墨開始重排非控制狀態下重生的神經。
原先顯得有些雜亂的神經排布(相比人體已經算是整齊到像棋盤一樣了),現如今被編排的好像微處理器上的電路板,繁復中透露出一絲秩序美。
這個過程是十分痛苦的,用外部工具搭配顯微法術來直接撥弄神經。
酸麻感,脹痛感,各種放大了二十余倍的不適感覺都不能影響到右手的操作。
最后留下了引導恢復的微法陣,陳墨手心再一次從肌肉,皮膚,一層一層恢復原狀。
收起一系列工具,活動了一下左手和五指,陳墨有把握在離開前恢復至完全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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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只其實早先已經醒來過幾次了,只是來到表世界的水土不服,
加上對陳墨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怕生,于是也就一直縮在有能量供給儀的那個角落中。
“來”陳墨對著他們招了招手,用艾雅塔納語招呼著。
乖乖地靠了過來,哪怕遠離儀器會讓他們有些許的不適。
不得不說,看過陳墨在集市大開殺戒的樣子,多多少少這獸人兄妹是有些怕他的。
更何況,他們逃難過程中,基本上一直是和韓湄一起行動的,所以親切感也是產生在韓湄身上。
雖說陳墨和韓湄同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了,這部分感情是割裂開來的。
對陳墨屬于是又依賴又恐懼;對韓湄那是又好奇,又親近。
“和我說說你們的家鄉吧。”(艾)陳墨盡量擺出親和些的樣子。
正太蘿莉對視了一眼,似乎是在通過默契決出誰來回答這個問題。
“我們,無家可歸了”還是哥哥先開口了
“毀了,全毀了,我們的家,我們的村子。”妹妹眼神迷離,似乎是很不想記起那一段痛苦的回憶。
“爸爸媽媽被抓走了,爺爺奶奶直接就。。。我們藏在暗室
可是后來官兵放火燒了我們的村子,逃難時就被人類給騙了,關起來”獸耳蘿莉邊說邊抹眼淚。
陳墨其實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不過也罷,要求這么小的孩子記得自己家鄉在里世界的精確定位,以及政治原因為什么會戰亂,未免太勉為其難了。
他們只知道,打仗了,家沒了。
拉起兩小只的小手,陳墨安慰道:“沒事,過幾天,我把你們送到另一個村子,你們要好好學習哦。”
“可是....可是我們想和大哥哥大姐姐在一起。”語氣有些急,他們不想再一次體會被拋棄,相依為命的感覺。
“這。。。。”陳墨一時語塞,這不是他擅長處理的問題“沒事,這些日子你們就跟著我就好了。”
一左一右貼上了陳墨,慕強是生物的本能,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這是小家伙們發自內心示好的表現。
陳墨張開雙臂環住了他們,安全感這塊兒必須給足了。
兩小只很滿足的蹭著陳墨取暖。
陳墨卻思索著這戰亂可能還真沒那么簡單,雖說內華是獸人和人類生活區的交界。
本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但聽獸人兄妹的描述,入侵他們家鄉的士兵倒不像是人類的做派。
若是人類對這相對落后的低科技文明進行侵略,多半會實行精神控制圈養制度吧,而不是野蠻的燒殺搶掠。
在陳墨看來,人類一向是貪得無厭的陰謀家形象。
想到這兒,陳墨覺得有些事情這些孩子還是得明白過來。
伸手抓來一本漢語新華字典,那是陳墨在來表世界之前預習語言用的書本。
不過現在也沒時間讓倆孩子去學了,維持長時間的翻譯法陣又太耗費能量。
從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機,這玩意對陳墨來說存在的唯一價值就是聯系韓湄。
現如今自己寸步不離守在韓湄身邊,手機自然失去了它的作用。
掀開了后蓋,取出主板邊的一塊小芯片,那是手機的語音輸入模塊。
陳墨左手托住小芯片,右手引動那本漢語新華字典飛速卷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