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宅的青磚縫里，總滲著股化不開的腥甜。林墨捏著泛黃的族譜，指尖劃過光緒年間那行模糊的小字——“光緒二十三年，獵狐百只，皮貨遠銷東洋”。窗外的老槐樹突然簌簌作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順著虬結的枝椏爬下來。

“這宅子便宜得蹊蹺?！敝薪榈脑掃€在耳邊打轉，林墨卻被閣樓里的紫檀木箱勾住了魂。箱子上刻著纏枝蓮紋，鎖扣是純銀的狐貍頭，打開時一股陳年胭脂氣撲面而來。里頭整整齊齊碼著十二張狐皮，每張狐皮的眉心都釘著枚銅釘，皮子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漬痕。

當夜，林墨被細碎的抓撓聲弄醒。月光從窗欞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道細長的影子，像是條毛茸茸的尾巴。他猛地開燈，卻只看見墻角的老鼠洞在簌簌掉灰?？赡枪呻僦瑲鈪s濃得化不開，混著淡淡的騷臭味，縈繞在鼻尖。

第二日清晨，他發(fā)現(xiàn)書房的宣紙被撕得粉碎，墨跡在墻上洇出猙獰的形狀，細看竟像是無數(shù)只狐貍的眼睛。更駭人的是，那箱狐皮少了一張。紫檀箱的鎖扣上，掛著撮雪白的狐毛。

林墨開始失眠。每到子夜，總能聽見女人的低笑，時而在梁上，時而在床底。他買來桃木劍懸在床頭，卻在夜里聽見木頭開裂的聲音，晨起一看，桃木劍竟被啃得只剩半截，斷口處還沾著銀白色的絨毛。

第七天夜里，他終于看清了那東西的模樣。月光慘白如紙，個白衣女人坐在梳妝臺前，烏黑的長發(fā)垂到腳踝，卻在轉身時露出尖削的狐貍嘴。她手里正把玩著張狐皮，指尖劃過銅釘時，皮子突然抽搐起來，竟像活物般發(fā)出凄厲的哀鳴。

“還差十一張呢。”女人的聲音又尖又細，指甲突然變得又尖又長，“你爺爺當年剝我族人皮時，也是這么釘銅釘?shù)陌?？?

林墨想起族譜里夾著的那頁殘紙，記載著曾祖父靠狐皮生意發(fā)家，卻在五十歲那年暴斃，死時渾身皮膚都被剝得干干凈凈。他爹也是在這老宅里發(fā)瘋的，總說看見白狐貍往脖子里鉆。

女人突然化作道白影撲過來，他下意識舉起那箱狐皮抵擋，卻聽見箱子里傳來此起彼伏的哀號。十二張狐皮竟同時活了過來，銅釘從皮子底下頂出來，扎進他的胳膊。血珠滴在狐皮上，那些皮子突然開始收縮，緊緊裹住他的四肢，像是要把他的皮肉從骨頭上剝下來。

“你林家欠我們的，總要一一討還。”女人的臉貼在他耳邊，鼻尖的騷臭味混著胭脂氣，“剝皮、釘釘、曬皮……當年怎么對我們的，如今加倍還回來?！?

林墨想慘叫，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響。他看見自己的皮膚正順著狐皮的邊緣裂開，鮮血染紅了紫檀木箱，也染紅了滿地雪白的狐毛。窗外的老槐樹上，不知何時蹲滿了綠油油的狐貍眼，正靜靜地看著這場遲來的復仇。

天亮時，老宅里空蕩蕩的，只剩下只紫檀木箱敞開著，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十三張狐皮。最后那張新添的皮子上，還留著林墨驚恐的眉眼，眉心處的銅釘在陽光下閃著冷光。閣樓的地板上，有人用鮮血寫了行字：“債清，魂歸?！?

后來有流浪漢闖進老宅，說看見月光好的夜里，總有群白狐貍圍著老槐樹跳舞，領頭的那只眉心，嵌著枚發(fā)亮的銅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