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忽然就急了起來。

亂瓊碎玉，紛繁迷人眼。

方楊有些看不清楚馬婷兒此時的表情。

只聽得對方輕輕回了一句：“尚佳。”

停頓片刻，又說道：“方師……方掌柜，如今春風(fēng)得意，可著實是羨煞旁人呢。”

“馬小姐說笑了，大家都是為了混一口吃食罷了。”

方楊呵呵一笑，趁機走近了些。

馬婷兒那張嬌艷的臉龐終于收入視線。

她撐著傘，面色一如往昔般溫婉，可攥著傘柄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卻因過度發(fā)力而稍顯青白。

暗示著她的心情并不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這般寫意輕松。

“方掌柜特意等在這里，是有話想對小女子講嗎？”

馬婷兒沒想到會在自己門口撞見方楊。

雖說兩家如今是鄰居，可是門戶洞開的方向卻并不一致。

若說方楊是路過這里，碰巧遇到自己。

馬婷兒是絕計不會相信的。

“馬小姐不必多慮，只是今日空閑時我忽然回想起馬掌柜素日里對我頗為關(guān)照，倒覺得上次對馬小姐那般態(tài)度屬實是有些不應(yīng)該。”

“所以才等在這里，想親口對馬小姐道一聲歉。”

方楊神色頗為歉疚。

一時之間，馬婷兒還真有些搞不懂他是真的歉疚，還是做做樣子而已。

“方掌柜不必介意，你我也算是朋友，這點小事早已揭過。”

說到這里，馬婷兒話鋒一轉(zhuǎn)。

“只是上次沒能去府上坐坐，小女子心中可是有些掛懷呢。”

她盯著方楊的眼睛。

心中有些敲鼓。

雖然無法確定方楊的目的是什么。

但直覺告訴馬婷兒，這是一個進入方楊宅邸的好機會。

她必須要抓住。

聞言，方楊也是在心中暗笑幾聲，這馬婷兒是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方便。

“正巧今夜雪景怡人，那就請馬小姐移步，我已經(jīng)備好了茶。”

話畢，他便轉(zhuǎn)身在前方引路。

馬婷兒也不猶豫。

邁步跟了過去。

站在自己宅邸門前。

方楊下鎖推門，讓開了身位，示意馬婷兒先進。

馬婷兒將傘收起，對方楊溫潤一笑。

抬腳跨過門檻。

方楊緊隨其后。

合上院門。

雙眼微閉，再睜開時已是滿目蘊華。

曲靈解遺霎時發(fā)動。

轉(zhuǎn)身間，將院落里的一切盡收眼底。

上次他是在白日里發(fā)動的這一特技，當(dāng)時并未察覺出什么異樣。

想來是白日乾坤朗朗，且正主未到。

所以才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今日大雪蔽月，馬婷兒又被自己尋由頭請了進來。

不出意外的話。

一定能發(fā)覺些端倪。

回想起蘇老板那張紙條上的內(nèi)容，竟是讓他拉攏馬婷兒。

下方還另書著一行小字：解鈴還須系鈴人。

再加上馬婷兒前些時日那異樣的表現(xiàn)，和古怪的問題。

方楊有理由相信，院中的怪事絕對和馬婷兒脫不了干系。

蘇老板顯然是知道這件事的。

就是不知道蘇老板為何大費周章地想要拉攏馬婷兒？

難不成真的是為了那句“有慈闈之命”不成？

再聯(lián)想起老算匠，方楊倒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

可蘇老板為何會認(rèn)為自己可以順利拉攏馬婷兒？

種種問題拋在腦后。

今夜勢必要得到一個答案。

然而就在方楊的目光落在馬婷兒身上時。

他的眼神忽然一滯。

即使是已經(jīng)做好了看到些不尋常之物的準(zhǔn)備。

但方楊還是難免被眼前的景象驚了一下。

就見那馬婷兒站在院落中央。

正扭過頭來看向自己。

月華不顯，遠(yuǎn)處回廊上的幾盞燈籠幽光，從馬婷兒背后打來。

襯得她的面龐格外地晦暗不明。

隱約間好似纏繞著些灰黑之氣。

明明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女。

也被這氛圍給扭曲了。

最令方楊驚駭?shù)模€不只是馬婷兒的面色。

而是她身上所附著著的滔天陰氣。

世上陰邪大多分為六種。

灰白黃黑紅青。

此時此刻，在馬婷兒身體周圍盤桓的陰氣，竟是黃中隱隱透著些黑色。

就在方楊凝視著的時候。

那團黃黑的陰氣，竟在馬婷兒背后凝結(jié)成了一個人形。

看身量，應(yīng)該是個女子。

方楊的眼神閃爍。

他還留意到，有一條淺淺的灰色細(xì)線，從馬婷兒的身上延伸出去，和院子角落里的那口古井連接到了一處。

一些猜想在腦海中逐漸成型。

不遠(yuǎn)處的馬婷兒也發(fā)覺到了方楊的表情有異。

開口問道：

“怎么，方掌柜？”

在她開口的同時，她背后那團人形陰氣，也在臉部的位置浮出了五官。

五官精致，但并不猙獰。

這就有些超出方楊的預(yù)料。

“沒怎么。”方楊伸手指了個方向，“這邊請。”

他所指的方向，是位于院落南側(cè)的一處暖閣。

暖閣的視野不錯，半面凌空建在一處小塘上方。

能將大部分景色盡收眼底。

也包括那口古井。

方楊特意落后了半步。

他能夠感覺到，馬婷兒的視線從一進來就一直落在那口井上。

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心中這樣想著，方楊面上卻不顯山漏水。

掀起暖閣的錦簾，將馬婷兒讓了進去。

閣中炭火正盛。

暖意融融。

方楊和馬婷兒各落了外袍，在窗邊的矮桌兩側(cè)對坐。

桌上是方楊沏好的茶，品相不錯，是他從市上買的精品。

“請用茶。”

他伸手示意。

馬婷兒端起茶盞，略有提防，小抿了一口便放下。

方楊笑呵呵地也不介意。

而位于馬婷兒身后的陰氣化形，則是半個身軀都伏了下來。

用鼻子在茶盞處嗅了嗅。

似乎是在確認(rèn)著什么。

沒有察覺到異常后，她便又歸回原位。

只是那一雙眼睛，仍舊死死地盯著方楊。

“在那玉袖宮里，馬小姐可還舒心？”

方楊閑話家常。

想先放松馬婷兒的警惕心。

“還好，宮主有意栽培，我也得了不少便宜。”

“大概是因為她老人家認(rèn)為小女子和方掌柜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

“無論如何，身處玉袖宮總要比待在馬府要好。”

方楊嘆息一聲，自顧自地啜飲杯中茶。

“方掌柜何出此言？”

馬婷兒挑眉，她沒太理解方楊話中含意。

“鳥入樊籠，如若身處囹圄，不得自由，馬小姐曾經(jīng)過得很不如意，不是嗎？”

方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馬婷兒怔住了。

“我聽得到。”方楊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令尊大人還真是，教化有方呢。”

馬婷兒自然明白方楊是在暗諷。

可她卻頗有幾分認(rèn)同。

甚至隱約覺得方楊也算半個知己人。

誰料方楊話頭一轉(zhuǎn)。

“不過近來馬小姐不在家，我倒是沒聽見貴府傳來什么動靜。”

“反而是我這里，入了夜，倒不太安分啊。”

方楊呵呵一笑。

馬婷兒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