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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帳冊(中) -上段

  • 但遠山青
  • 橘皮郎君
  • 13512字
  • 2024-12-02 20:57:39

長公主府內,赴宴的賓客們紛至沓來,宴會廳里已早早到來穿著華麗的公子王孫正推杯換盞,談笑風生,不知在說些什么竟哄堂大笑起來。

衣香鬢影花團錦簇小娘子們則圍成一圈,欣賞著舞姬們曼妙的舞姿。小娘子們步伐輕盈,如風拂柳。無論是在宮庭殿堂,還是在閨閣之中,她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盡顯嫻靜端莊,儀態萬方,與舞姬身姿曼妙,婉約動人形成鮮明對比。

宴上,廳內彌漫著淡淡的沉香氣息,流光溢彩,滿堂金碧輝煌無一不彰顯著華麗與尊貴。上百名賓客聚集于此,隨著琵琶聲的響起,宴會開場。

曲畢,眾人齊聲喝彩,瞬間將宴會推向了高潮。華麗的絲竹聲與觥籌交錯的聲音交織混合,展示了無盡的繁華與美好。錦繡的帷幕隨風輕擺,銀燭臺盞,玉碗美酒,眾人按男女分席圍坐,開懷暢飲熱鬧非凡。

宴會上,美酒佳肴當然是標配,桌案上光明蝦炙,金銀夾花,單籠金乳酥,巨勝奴,生進二十四氣餛飩等,一應俱全。此外,還有各種歌舞雜耍表演等,精彩紛呈,排場宏大。

午宴后,長公主府邸后院南邊被仆從清理出了大片場地,用來供少年郎們午后蹴鞠玩樂。平日這群郎君蹴鞠通常都是在長安朱雀門外以紅羅為飾的球場進行,但今日宴會不方便移步太遠只得清理出場地在院中蹴鞠。

女眷們聽聞也紛紛來到樓閣回廊觀賞臺上,等待那些英姿颯爽的少年郎上場。

不同于旁人兩三相伴,謝知許一人一襲天縹色衣裙站于無人的角落里,她微微抬起眼角,淡淡地注視著場下,似乎也想下場同郎君那般角逐。

只可惜今日來此的多都是京中貴女,為能覓得一如意郎君都身著華麗,珠圍翠繞,只怕沒幾人愿意身上的綾羅綢緞沾染上灰塵。且誰都知今日主角是崇寧公主謝婉自不會敢去提議觸她楣頭。

謝婉因兒時踢球不慎在眾人前摔了個大跟頭故不喜蹴鞠,對蹴鞠甚至達到了厭惡的程度。

另一邊郎君們正在更換蹴鞠服飾。

沈一剛換完服飾出來屋外回廊轉角便遇見白玉青。

白玉青是上柱國白崇誕次子,已三十有二卻依舊整日衣著華美仗著家中有錢有勢成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同安國公之孫安九郎安墨,士族韋家七郎韋欽幾人是京中有名的紈绔子弟。

白玉青見沈一身著方便蹴鞠的圓領窄袖袍衫,小口條紋褲,腳上穿著軟靴,長身玉立。便打趣道:“沈侍郎這身倒是更顯體貌閑麗。”

沈一拱手作揖道:“白兄謬贊,沈某愧不敢當。”

白玉青上前一步湊近沈一面前小聲說道:“沈侍郎,白某有一事好奇許久,為此整日憂思不得安睡,今日正好碰見了,只好不吐不快了。”

只見沈一面露疑惑問道:“不知白兄所憂是何事?”

白玉青這才洋洋灑灑地說起:“自是崇寧公主駙馬之事,說來沈侍郎也是京中盛傳的駙馬都尉熱門人選,又同太子殿下關系甚好,殿下可有透露何內幕于沈侍郎嗎?”

沈一愣了下,退后一步與白玉青拉開距離,隨后兩手抱拳回禮禮貌淺笑道:“白兄勿調侃沈某了,不過捕風捉影之事。”

白玉青揚了揚眉頭,壓低聲音說道:“這可不是白某捕風捉影,京中可都傳開了,據說為給崇寧公主擇婿,皇后殿下還專門收集了京中面容俊俏的世家子弟畫像,以供公主挑選。畢竟也稱不上秘聞,大家都心知肚明公主往日喜林家那郎君肩寬窄腰面容姣好那般,故而鄭郎那虎背熊腰圓潤模樣自不可能入公主眼中。以白某拙見相比起盧四郎,裴六魁梧俊朗身材健壯那般,公主應更喜好沈侍郎這般,幾人之中我可更看好沈侍郎呢。”

沈一并未應答,目光沉靜,讓人看不出他所想。

見沈未說話,白玉青用手遮擋附耳低言道:“我可在賭坊押了沈侍郎你一萬兩,可別叫我賠光了。”

“白兄慎言,非議天家按律乃重罪。”沈一神色如常淡淡地說道。

“我這可算不得非議,可不止我一人看好沈侍郎,偷偷告訴你,公主前些日子自己也在賭坊下了注,押的可是沈侍郎你。”白玉青絲毫未見收斂,一副嬉皮笑臉地模樣,說完拍了拍沈一肩頭揚長而去。

沈一目送白玉青的背影遠去,轉過頭他眼底閃過一絲陰霾,稍縱即逝,不曾有人注意。

蹴鞠比賽所用球體是較輕空心球,也被稱為毬,可以踢高,玩法也更多。球門就設在兩根三丈高的竹竿上,稱為“絡網為門以度球”。在踢球方法上采取分隊比賽,比賽雙方分別為衣服顏色不同兩隊,每隊有十二人組成,分為兩組。這兩組分別為左、右兩隊,每隊十二人分別稱為左隊和右隊。

玩法則分為單球門和雙球門蹴鞠兩種。單球門蹴鞠是兩隊中間隔著球門,筑球時在球場中央豎立兩根高三丈的球桿,上部的球門直徑約一尺,叫“風流眼”。也就是球門。雙方各在一側,以毬不落地,穿過“風流眼”多者為勝,也就是以射門“數多者勝”。

雙球門蹴鞠則是比賽時雙方球員進行球技較量,如果一方能夠在規定的時間內將球踢到對方球門線內就為獲勝。如果對方球員將球踢進了自家球門線內就宣告平局。在比賽過程中,雙方隊員不得相互傳球,也不允許有身體接觸的行為存在。如果一方隊員因為故意犯規而導致比賽無法進行,則可以進行換人或者是罰點球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如果一方球員連續射進三球,那么另一方就會被淘汰。如果兩個球員在同一回合內接連射進三球,那么就會由裁判判定哪個球員的表現更加出色。如果有球員連進四球,那么另一方就會被淘汰。

通常蹴鞠比賽一般是單球門,這對踢準要求更高。比賽期間,有擊鼓助威,同時,以籌計分。不能用手碰球。要做到球不離足,足不離球。

很快眾比賽郎君按照抽簽所分隊伍換好對應的服飾回到場上。這場是隨機抽簽分隊,沒想竟將最有競爭力的駙馬人選鄭舒達,沈一,盧四郎盧荀分到了同一隊當中。

場下正是以九皇子謝九郎謝錫為首,大都督鄭渠之孫鄭舒達、盧太師之孫盧四郎盧荀、郡公蕭琢、袁家二郎袁子安、靈臺郎安五郎安桁、工部侍郎沈一、李家七郎李罡、光祿大夫楊卿之子三郎楊義、翎麾校尉騰云舒、河南府尹劉懷孝次子劉弦、鴻臚少卿崔行守的右隊與縣公裴休儉之子太府少卿裴六郎裴玄真為首,十五皇子謝十五郎謝弘、衛子羽、安九郎安墨、右監門衛中郎將房仲之、溫家二郎太常丞溫玄師、韋家七郎韋欽、昭武校尉謝鳴、太原府少尹杜敬景、中散大夫薛家四郎之子校書郎薛忠彥、太常丞秦師、軍器監獨孤明禮為左隊。

左右各十二人分別稱為球頭、驍球、正挾、頭挾、左竿網、右竿網、散立等。球頭與隊員的帽子亦稍有區別。比賽時鳴笛擊鼓為號,左隊韋七郎先開球。

比賽開始后蹴鞠場上,左隊球員們密切配合,動作如行云流水。謝十五謝弘、衛子羽中路防守宛如一道堅固的屏障,攔截對方的攻勢。而后,球快速傳遞至邊路,溫二郎溫玄師巧妙地利用腳腕抖動,將球從底線附近傳回中路給謝鳴。

比賽現場氣氛逐漸熱烈,閣樓上的女郎們及未上場的郎君們的不由地發出喝彩聲和歡呼聲,場上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為場下郎君或友人加油鼓勁。

此刻場下最亮眼的莫過于是盧四郎盧荀,腳法靈活極擅長蹴鞠,沒一會就出其不意的從左隊房仲之那將球截過,東西馳突,風馳電掣,所向無前。很快便率先為右隊進了場上第一球。

午后稀疏的陽光透過閣臺灑在場上,球在場地上滾動,一群郎君正在激烈追逐。只見騰云舒身體微微前傾,巧妙地避開了對方左隊秦師的搶斷。袁子安、安桁等緊隨其后,阻擋左隊搶奪,騰云舒猛然一腳將球踢向“風流眼”,瞬間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

右隊已進兩球,左隊幾人神色頓時也認真起來,裴玄真緊握著拳,腳步緩緩放慢相互盯著似乎在用眼神同隊友打暗號。只有安墨在一旁不明所以的抬臂擦著額頭上的汗。

裴玄真雙眼炯炯有神,緊緊盯著飛來的球,身體隨著球移動,身形矯健,如同一道閃電劃過。左隊配合默契,傳球、接球、過人,動作一氣呵成。薛忠彥飛快地沖向前方,腳下的球隨著他的步伐靈活地移動。他用力一踢,球疾馳而去突破了對方的防線,直射向“風流眼”。

哇哦!左隊終于進了場上第一球,場上場下發出歡呼聲。溫玄師、韋欽等紛紛與薛忠彥擊掌。

突然,盧荀飛快地沖向球,腳下熟練地抬起,瞬間爆發出一股強烈的力量。從杜敬景腳下截過球,他的動作干凈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痕跡。在那一霎,用力一踢,球破門而入。左隊措手不及,只能目送球飛入“風流眼”。

場地上球滾動的越來越快,兩隊緊張地追趕著,雙方進球數僵持不下,比賽越發焦灼。

看臺上的謝婉倒沒有像旁人那般焦急歡呼,她向來對蹴鞠沒有任何興致,此刻她正支著下巴美滋滋的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今日得見畫像上幾人反倒讓盧荀及裴玄真入了她的眼,兩人都是身材高大劍眉星目的模樣,場上表現不俗。雖沈一相貌倒是她所中意的那一類,但因沈一的今日表現不太亮眼令她略感不滿,倒沒太能引起她的注意。她的意中人自是要在各方面都超群絕倫之人。

她目光投向場下沈一,這三人各有優勢她還需要再斟酌下。

至于那鄭舒達和畫像上完全不同,是個矮胖子,從面容到四肢沒有一處不是圓滾滾的。一個球都未進還累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

偏巧這時場下鄭舒達追逐過程中意外摔了大跟頭,扭傷了腳踝,被仆從抬下場去。

謝婉偏過頭不由得露出嫌棄的神情。

坐于謝婉身旁的長公主謝珊收回投向鄭舒達的目光看向謝婉,臉上浮現出淡淡地笑意。

因鄭舒達受傷下場,場下想要上場的郎君們通過抽簽長短決定誰作為替補上場。

抽簽結果出來后,樓臺上圍觀比賽的人群中傳來紛紛議論的聲音,對于上場接替鄭叔達的候補人選感到疑惑,一時間眾說紛紜。

“這是誰家郎君?”

“哪家郎君?”

“不知,未見過。”

“是百里郎君吧?”

“未曾耳聞……”

“溪州那個舉子。”

“誰啊,未聞之人為出于此。”

……

誰都未想到百里扶光竟會出現在此,還作為替補上場。閣樓看臺上傳來議論紛紛的嘈雜聲音。

李罡、楊義嘴角微揚,看向百里扶光目光帶著一絲輕蔑。

百里扶光倒并未在意旁人的冷眼,因安墨傳球失誤,突然球被踢到了他的面前,他接住球后,將球踢了幾丈高,只見他先將球穩住,輕輕一帶,晃過左隊的攔截,快速地向球門跑去。看準機會,猛地起腳踢去,一腳命中“風流眼”!

百里扶光動作迅速敏捷引得旁邊的人看了都大為驚訝。

謝弘對安墨不滿地嚷道:“安九郎!若非你傳球失誤能使旁人鉆漏子!”

安墨也緊鎖著眉頭,沒想到一時失誤竟偏讓這人僥幸進了一球。

右隊劉弦截到球后被左隊溫玄師、獨孤明禮兩人圍攻,他看向離他最近的隊友百里扶光,猶豫了下轉而還是將腳下球傳給了較遠處袁子安,誰料被左隊獨孤明禮截了去。

滕云舒皺眉不解劉弦所為,抄道到獨孤明禮前方攔截。百里扶光也緊跟滕云舒其后,只見他身形靈活地截下球盤過左隊高大的獨孤明禮,連闖過裴玄真、房仲之、衛子羽三人阻攔,直奔球門附近。

這時左隊裴玄真、房仲之、衛子羽三人形成包圍上前,不給百里扶光進球的機會。

盧荀在房仲之身后探出頭來,示意百里扶光將球傳過來。然而百里扶光只一秒便收回了視線,也不知有沒有看見他的示意。

只見百里扶光急停,轉身,并未傳球,而是飛起一腳,球若流星命中“風流眼”。

“天哪!”“哇!復進啦!”“連進兩球!”看臺閣樓上圍觀之人紛紛發出贊嘆聲。

百里扶光自己也未想到會命中,激動地揮舞雙臂,在聽見周圍人為他傳來歡呼聲的那刻他先是感到一陣驚訝,可隨之而來的是感到由衷地開心雀躍。

他抬頭看向樓臺上,那一刻,陽光穿透樹枝灑在他的身上,讓他整個人在光芒的包圍下閃耀。

雖只一剎那,便足以蠱惑人心。

滕云舒與崔行守兩人也跟著歡呼跑到百里扶光身旁與他擊掌握手擊掌。

雖是對立隊,但這球實在精彩,左隊裴玄真、房仲之、衛子羽、謝鳴等人也不由得對百里扶光投來贊許的目光。一旁的安墨見狀不屑地嘁了一聲。

沈一擦著鬢邊汗,神色倒是一如平常那般平靜。而他身邊的盧荀和場下休息的鄭舒達神色就沒那么好看了。

這場蹴鞠實則是為讓駙馬人選展露風頭,可現下眼看著整場風頭都被一個籍籍無名之人搶去。

樓閣上,謝譽遠遠便見謝霧正冷眼旁觀著場下,他走至謝霧身邊拱手作揖,對其問道:“殿下,不下去來一場嗎?”

謝譽雖是楚王謝元之子,貴為嗣楚王。可世人都知楚王更喜次子謝辰魚。

楚王謝元乃是先皇之弟,算下來謝譽也是謝霧堂叔。年歲上也年長謝霧十幾載,現今已四十有七。

謝霧淡淡撇了他一眼,冷言道:“本王向來不喜這些,倒是記得嗣楚王你往日一貫最喜蹴鞠,只是現今這年歲可是力不從心了。”

謝譽并未在意,繼續說道:“是啊,力不從心了,殿下倒是一分不讓。今日不知崇寧會心許何人?”

謝霧冷哼了聲,不咸不淡地道:“阿婉目光淺薄,只知識人皮相,如何作數。”

謝譽目光轉向場下,此時臺上所有人目光正集中在百里身上,謝譽笑道:“殿下如何看?”

“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謝霧視線從百里身上挪走,轉頭端起茶水。先前本還對其有一絲興趣,打算春闈之時再做考量,現下這般看來倒沒這個必要了。

樓臺另一側,幾人視線駐足在百里身上,這三人分別是殿中監范汝賢之子任左拾遺范隱,縣侯顏輿之次子顏慶因及謝羨。

顏慶因側過頭對謝羨、范隱問道:“長青,既明兄,這還當真有趣,今日宴會邀請均是些達官貴人子弟,可蘭陵長公主偏將這窮鄉僻壤之地秀才郎邀來。任憑這百里風神秀異博學多才又能如何,難不成皇后還會將崇寧嫁給這人嗎?”

范隱道:“懷瑾此言差矣,可今眾人焦點卻不在沈侍郎、鄭郎、盧四郎,裴六郎身上,乃是百里郎君身。只是不知百里郎君是福是禍?”

謝羨垂眸望著場下,輕搖頭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人拔乎眾,禍必及之,此古今不變之理也。”

范隱不謀而合說道:“是故德高者愈益偃伏,才俊者尤忌表露,可以藏身遠禍也。”

見兩人相視了一眼,顏慶因也笑道:“你兩人倒同兒時一般真有默契,不過蘭陵長公主這計策當真高明。”

范隱余光瞥了眼謝羨神色,對顏慶因警示道:“懷瑾慎言。”

范隱與謝鳴及顏慶因雖相差幾歲,但自小認識后又一道在弘文館求學,感情深厚。他一直像兄長一般照顧著謝鳴,顏慶因兩人。私心不愿謝鳴,顏慶因兩人與謝羨來往過甚。

再次見到謝羨,不同于阿寶與懷瑾這般毫不設防袒露真意,他雖欣喜可已無法同往日那般看待謝七郎。縱使兒時要好,可數十載未曾相見,只怕故人亦非昔日那般。況且如今朝堂之上形勢瞬息萬變,若真有奪嫡那日又有誰能說得清?故因遠離明哲保身為上。

顏慶因沒發覺異樣,見謝鳴進了球,拽著范隱歡呼道:“既明兄,阿寶復進了一球,我觀此局定是左隊勝。”

“范兄所言是也,在外還是小心為上。”謝羨自是察覺,看向范笑了笑,目光轉而望向場下謝鳴。

范隱抬手作揖后也收回視線看向場下。

世事難料,明日之事誰又能說得準。

今日謝淵和溫筿受李意箏所托來探望贏易之。昨日傍晚贏易之已被李家仆從送回了自己家中,郎中看過稱其傷的重,性命雖無憂,可左腿腿骨被打斷只怕會落下病根,開了藥,現需要多靜養休息。

見贏易之欲要起身,謝淵伸手制止道:“不必起身了,躺著便好。”

贏易之堅持在大娘攙扶下從榻上勉強坐起,向謝淵、溫筿道謝。他拱手作揖道:“昨日多謝澤王、溫侍郎仗義相救,贏某無以為報,若日后有用得上嬴某的地方,定當萬死不辭。”

今日得見倒無法將贏易之同為情所困,為情所苦因此陷入凄苦憂郁的境地之人視作一般。溫筿道:“贏郎君,日后可有何打算?”

作何打算?贏易之心中不禁苦笑,他先前本想去長安看看有無用武之地,說不定,說不定能博一個機會。可他現下腿上落下了傷殘,只怕沒得選了。他淡然笑道:“待傷勢可行走后便回饒州家中去了,也數十載未歸家了甚是思念。”

“贏郎君性情恬淡,不困于情,隨遇而安,方可怡然自得。”溫筿點了點頭。

確實,歸鄉對贏易之目前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謝淵輕搖了搖頭,看向贏易之:“贏郎君先好生休養,勿要憂思過重,不利于傷勢恢復。”

簌簌——簌簌——

一身灰衣的史宋捂著傷口在樹林里不斷穿梭,步履踉蹌地向前大步走。不時回頭張望著身后有無人追來。

此刻的史宋已經快要筋疲力盡,精神高度緊繃及過度疲累帶來的眩暈感使他看不清眼前的路。

“嘎——嘎——”樹林里傳來烏鴉嘶啞的叫聲。史宋腦海里浮現出前一日夜里撞見伍仁慘死的模樣,他甩了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

“史大郎,要知道要一個人最好的閉嘴方式就是讓他再也不能言語。你自己想清楚利害,若想起什么了便到驛館來尋我。”

……

史宋忽然想到了那日來尋他問話的大理寺司直王奏。

他停止了腳步,在草叢里原地蹲下抓耳撓腮。

自他聽王奏那席話后他便開始有點害怕動搖,當天夜里就去尋了伍仁,然而卻只見到了伍仁的慘狀,他嚇得連家都未回立馬連夜跑路。此刻他耳邊不禁又響起王奏那日話語,就算緘口不言只怕事后也不會被那些人放過。可他只是個民夫,那京中來調查此案的大人物們真的會護他嗎?

他緊皺眉頭低頭看著自己被壓斷的右腿,又轉過頭看向回去的路。

可史宋不知道的事,此刻他因涉嫌謀殺伍仁已上了海捕文書被官府通緝。

“縣尉楊圭動作倒是迅速這還未有定論便已將史宋張掛榜文了,昨日我前腳剛去伍仁家中盤問,伍仁當晚便被殺害了,偏史宋昨夜里不見蹤影了。這么多巧合湊在一起可真不巧了。這史宋不會已被人滅口了吧。”王奏眉頭緊鎖,看著手里小吏送來的海捕文書愁眉不展道。

“八成是躲起來了,若真已被滅口便不用這般大張旗鼓去尋這史宋了。”柳慕寧搖了搖頭。他合上曹承賬冊,這兩日他翻了數十遍這賬冊,以至于賬冊都有些皺褶,可依舊未發現這賬本有何異樣。

可現在看,這賬冊最大的問題便是沒有任何痕跡。按理說這賬冊曹承每日翻閱記載應當留有翻頁后殘痕,對比其他留有痕跡甚至破舊的賬冊,這賬冊未免太過整潔無暇。

柳慕寧拿起桌案上的兩本賬冊舉在手中,對王奏問道:“王司直,以你之見,你覺有何異?”

王奏俯身湊近柳慕寧身前桌案仔細打量著兩本賬冊,片刻后他直起身搖頭,面露疑惑地看向柳慕寧說道:“這?柳御史,此刻我未詳細翻閱,當真看不出這兩有何不同之處。”

柳慕寧道:“王司直,就以你所見第一眼所覺。”

“啊?這……”王奏不解,聽柳慕寧話語只好又湊近看了看,細細對比。他指著其中一冊,不太確定地說道:“這,這若讓我看,這冊似不常翻閱,留下的褶痕甚少,看起來也更加干凈整潔。另一冊就看起來甚舊了,還沾有些許泥漬等污痕。”

只見柳慕寧嘴角露出淡淡淺笑。

王奏驚愕不解道:“莫不是這賬冊有何玄機?”

柳慕寧正色道:“正是,同多數人一般,我拿到賬冊后便著手整理個中賬目,想從中找到破綻。可我細細梳理了數十遍這賬冊并無問題,與劉明府等人家中所查均能對應上。這不正是那些人想讓我們曹承自縊身亡,這賬本經多人傳至我們手中,除了字跡外,賬本真實性也無從查證。”

“這?!豈非造假的!”王奏從柳慕寧手中搶過賬冊快速翻開,吸了口氣長嘆了聲,隨后看向柳慕寧問道:“那曹承那賬冊究竟在何處?不會已被銷毀。”

柳慕寧搖了搖頭。若這賬冊未被銷毀而是被曹承藏了起來。那曹承會藏在何處?

他心中卻忽然涌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因曹家二郎跌落山坡下一蹶不振自此改變了曹家眾人的命運,不僅將曹二郎永遠的困在一方小塌上,還將曹阿婆曹阿爺困在了原地,而在那時被困住的還有兒時的曹承。雖曹承此事后看似平靜,但實則不然。故而他此后才會拼命想要證明自己,以為只有這般才能擺脫掉兒時那個無力充滿愧疚的自己。

那賬冊會不會被曹承藏匿在那一切最開始的地方?

王奏見他沉思許久未語,便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柳御史,你可想到何事?這般入神。”

柳慕寧回神,神色嚴肅低聲道:“若賬冊未被毀而是被曹承藏了起來,我想有一處地方也許能有機會尋到曹承賬冊。”

只見他立馬起身整理了下袍服準備即刻出發去尋。

王奏見狀也跟上柳慕寧,對他說道:“不論真偽,此事事關重大,我隨柳御史一塊去尋,多個人多份力。”

柳慕寧也并未推辭,此事也不便讓他人知曉也不可過多人去尋,避免遭人暗中作梗。

看臺上,因王家娘子身子不適先行離開,少數幾人也附著陸續向長公主告辭。

林清往日受父兄庇護甚少參加宴會,上次赴宴還是同林甫一起前往逸王接風宴上,是令她想起就感到后怕之事。現今林家沒落許多事由不得己心,柳家向來八面玲瓏,此次她也不可避免的需要赴宴。

昔日林家與長公主府還有一絲利益捆綁,自曜王垂翼暴鱗被棄便再無瓜葛了,長公主不落井下石就已是格外施仁了。

相比往日處尊居顯,林家早已跌落神壇成為眾矢之,現今只剩下幾聲唏噓。

細數宴會上有些許往日與林家不睦之人,或是林博初昔日道不同不相為謀與其不對付,或是所處立場不同,或恐被牽連等各種原因。更有視林甫為仇敵的太子和崇寧公主。一個不小心便會行差踏錯陷林甫于險境還會連累到柳家。林清只得繃緊神經小心翼翼地端坐在柳夫人身旁,避免招致災禍。

王家娘子稱身體抱恙離去后,不知怎么惹得崇寧公主不悅,只聽她將手中荔枝砸到桌案瓷盤發出清脆的丁零當啷的聲響。

謝婉眼見場下身著布衣的百里扶光大出風頭,而她所看中的幾人屈居人后,頓感沒面,指著場下百里不滿斥道:“那人是誰?難道何人都可以邀來此嗎?”

見眾人似被動靜驚到,目光匯聚。

長公主視線落在滾落的荔枝上,剝了一顆到嘴里,并未正面作答而是淺笑道:“果正熟,味也未變。這荔枝乃置騎走數千里傳送至京師,莫不是不合阿婉口味?”

謝婉眉頭微蹙,看了眼桌案上的荔枝:“姑母若喜,自食便是。我可不喜這味,還得吐核。”

“倒是姑母忘了阿婉自小不喜帶核之物。”長公主說著便吩咐仆從將桌案上荔枝撤下剝皮取果肉呈上。

林清也隨著聲音抬頭看了眼遠處席案上面露慍色的崇寧公主。不料似被發覺,見謝婉循著視線望來。

林清迅速將目光收起,低下頭。

在謝婉站起身那瞬間,她攥緊地手心直冒冷汗。

柳夫人自然注意到了林清的異樣,她微側過身輕輕握了握林清的手。低聲道:“阿清身子難受?”

說著拿出方帕擦了擦林清的額頭。

林清緊緊抿著唇,神色僵硬的搖了搖頭,壓根不敢抬頭看向崇寧公主方向。

“阿婉!”

直到衛小錦越過她身邊,語氣歡快地快步到謝婉身邊。她這顆心才得以放下。

“小錦,怎這般久,莫不是羨兄長有議?”謝婉拉過衛小錦不滿地哼哼唧唧道。

衛小錦不好意思地直呼道:“才不是呢。”

“那你怎這般久。”

“我剛同阿娘講話。”

見兩人挽著手吵鬧,長公主捂嘴笑著打趣道:“阿婉,七郎小錦新婚燕爾,哪有你這般整日纏著小錦使得兩人整日離散,莫說七郎有議,就是姑母都得說說你了。”

“姑母!”謝婉衛小錦兩人默契十足異口同聲道。

謝婉衛小錦兩人自上次重歸舊好后便密不可分,有機會便聚在一塊暢聊玩樂。

這還要歸功于三旬前那次巧遇,因所處立場不同,自小錦成婚兩人相較于往日生分了不少,甚至鮮少來往。可謝婉身邊都是些久居深宮之中規規矩矩的人實在太過無趣,宮外又沒有其他意氣相投之人,要不就是謹小慎微連大氣也不敢出的人,要不阿諛奉承巴結之人。故謝婉這段時日百無聊賴。恰逢三旬前白玉青進宮,謝婉便被他帶著一塊悄悄溜去了宮外,在堵坊巧遇了衛小錦,兩人再相逢情分依然,很快便拾起了往日之誼。

這時,從廊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只見遠處一仆從急忙快步走來,夾著粗重喘氣聲。

長公主定神抬起頭望去。“何事值得如此驚慌!”

“望長公主恕罪。”

仆從上前附耳低言道:“長公主,王娘子還未出府,忽突發疾癥,已遣人去請太醫。只是…怕是不太好……”

白夫人一旁豎起耳朵聽聞到,張嘴便驚呼道:“王娘子突發疾癥了?!”

因白夫人這聲驚呼,周圍一圈人都知曉了不免憂心小聲議論。

裴夫人擔憂道:“這……如何是好?王娘子現下可還能堅持的住?”

柳夫人素來與王娘子交好,一時也慌了神,焦急地站起身。

長公主冷冷地瞥了眼白夫人。神態自然地從容地安撫眾人道:“不必憂心,已吩咐太醫前去診治,王娘子吉人自有天佑。”

“早前聽聞那王二娘也是突發惡疾去了,這王娘子不會也.....”

本在長公主言語下稍有鎮靜的娘子們,在白夫人這一句無心之語下又引得騷亂。

長公主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陽穴按耐住心中不悅。而一旁的謝婉正跟衛小錦聊得起勁沒功夫搭理這邊。

忽然,只見一個女子從遠處快步上前,那女子身著天縹色衣裙,姿容秀麗清冷。

“長公主,我愿為王娘子診治。”謝知許行禮道。

甚囂塵上,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

而她就那樣就那樣靜靜的站在那里,身姿筆挺,神色平淡,不言不語卻吸引著所有的目光。面對眾人不解,絲毫不為所動。

巫醫、音樂家、百人,君子所不齒。

長公主怔了一下,嘴角似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并未馬上應答謝知許。

忽段家一娘子出言嘲諷:“堂堂清平縣主竟習旁門左道行醫婆這等令人不齒之事,真給澧王蒙羞。”

謝知許絲毫未見惱怒,眸光湛亮,只是不卑不亢地應答。

“我行醫救人有何不齒。婦人有疾使男醫診治忌諱太多,只能隔著帷帳絲巾或指著器具說明不舒服的之處,在治病抓藥之時也只通過描述來判斷病人的病情開出藥方。行醫講究望聞問切,不與病人接觸如何診治病因?層層阻礙豈非延誤病情。”

“這下等事怎旁人不行,我可聽聞清平縣主還給男子醫治呢。”那段娘子詞窮理屈,陰陽怪氣道。

“給男子醫治?”“......?”

白夫人生怕不夠熱鬧捂嘴驚呼:“啊!”

崔瑜實在聽不下去,出言維護道:“上旬范娘子吐血咳嗽一直不得醫治,遍尋名醫無果,若非得清平縣主所醫只怕現下還得臥床不起。”

那范娘子,年四十二,性素躁,因夫君偏袒妾室與其大鬧爭吵,當即吐血二碗,后兼咳嗽,服藥無效。那范娘子夫君在某些方面又是個假意固執之人,不許男醫進屋查看。故一直不得對癥醫治。后謝知許得知,為其診治。“四生丸(出良方),去生荷葉,用生地黃、扁柏葉、加黃連、山梔仁、杏仁、貝母各二兩。”使其先有止血涼血,次用理氣煎藥,再用補虛丸藥。

后范娘子竟真的一日一日好了起來。

崔瑜因與范娘子交好,當時又在場親見,故對謝知許備有好感信賴。

“可,聽聞.....”

長公主一語不發,杯子“啪”地一下拍到了案桌上,頓時眾人都嚇了一跳,再也沒誰敢交頭接耳了。

“今日乃齊歡筵宴,非令諸位于此嚼舌。再有胡言之人休怪我不留情面拔其舌。”

若醫好便功成名退,醫不好可就千夫所指了。這事可是個燙手山芋,實沒必要去蹚渾水。長公主看向謝知許輕輕一哼,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長公主:“清平,你可有把握?”

見她眼神堅定道:“回長公主,未診治我無法斷言,但我會盡我所能。”

長公主見此也不在阻攔,揮了揮手示意仆從速領她前去。

而席上因這出,眾人也失了興致,便各自分散玩樂。

柳夫人素來與王家娘子交情甚好,便打算同裴夫人一道去看王娘子。裴夫人挽著柳夫人直呼讓她放心,吩咐好了自家小女裴四娘送林清回柳家。

裴秋也學著裴夫人的動作一把挽住有些手足無措的林清,言笑晏晏道:“柳姨,您且放心,我定送林娘子。”

“這......”柳夫人看著神色有些不大自在的林清,想起柳慕寧之前數遍的交代。可剛見林清身子似有不適,若隨他們一道去不免又增疲乏,倒不如先回家中歇息。

裴夫人拉近柳夫人,附耳道:“秋兒與林清年歲相仿,須臾便玩一塊去了。她們一道反更甚松。”

柳夫人聽此不再猶豫將林清交給裴秋后,便與裴夫人去看王家娘子了。

因著謝婉同衛小錦兩人許久未聚,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嬉戲。謝婉可不愿衛小錦早早離去,她還想讓小錦幫她把把關擇個如意郎君。

樓臺上謝鳴,范隱與顏慶因,謝羨四人本在閑聊,見不速之客來此立馬不約而同地斂聲。

謝鳴,范隱與顏慶因行禮道:“見過公主,見過王妃。”

衛小錦笑瞇瞇的回了個禮。

謝婉仿佛沒看見似的,對幾人視而不見。徑直對謝羨道:“羨阿兄若有要事先去便是,我晚些再差人送小錦還家。”

謝羨并未應答視線越過謝婉看向衛小錦。

謝婉見此立馬撅著嘴不滿地嘟囔道:“羨阿兄可是不放心崇寧嗎?”

“自非此意,有勞阿婉了。”謝羨見衛小錦點頭無不情愿之意便許了。

目送謝婉和衛小錦走后,顏慶因忍不住小聲蛐蛐。“今得見,這崇寧公主當真同傳聞毫無二致。”

“懷瑾!”范隱輕搖了搖頭。

禍從口出言多必失。對顏慶因屢教不改所為他感到十分無奈。

顏慶因知范隱定是因他之言不暢,趕忙跑到范隱身后捶背揉肩的認錯道:“既明兄,范兄,我知道了,這次可是真記住了,下次定會謹言慎行。”

他已數不清這是顏慶因多少次說這話了。范隱無奈哎了聲氣。

謝鳴與謝羨兩人一旁相視一笑。

因謝婉這一遭,幾人也都失了興致便也散去。

公主府大門外,隨從見自家郎君出來立即上前跟在其身側服侍。

謝鳴是武將自不需隨從跟隨,轉身見謝羨正吩咐身邊那隨從候在長公主府等衛小錦。

那隨從似和謝羨關系不一般,上次賀禮之時也曾見此人一直跟隨在謝羨身邊。只聽那隨從道了聲:“七...”

似欲與謝羨交談什么。

南軒發覺了謝鳴投來的目光,見謝羨斂下眼眸,兩人不動聲色交換了一個眼神會意。

南軒忙改口說道:“是,逸王。”

幾人許久未聚,便打算一道騎馬去郊外游玩。

誰知剛出長公主府沒多久,天就陰轉直下,烏云密布,氣溫也驟降。

早上還晴空萬里,現竟如此天氣。

兩人并駕齊驅,謝鳴不僅有些擔心地看向謝羨。他聽謝檀說起過,謝羨兒時去西域一路很苦,不僅路途遙遠艱辛還得時刻保持清醒提防賊人刺殺。后在半道生了重病差點沒能挺過去,底子至此便變差了,后面習武也是以強身健體為主。

“七郎可尚好?”

見謝鳴關切地詢問,和兒時一般。謝羨笑了笑:“無事,阿寶可別把我想得那般弱不經風,雖武藝不精,可終習了數十載。倒是阿寶冬至寒夜落水,可得仔細著些勿落下病根。”

謝鳴揚起了嘴角,很快又斂了笑意。他想起冬至那日,他喝得實則是謝羨那杯酒,也就是那幕后之人的目標實則是七郎。

“七———”

轟———

沒等謝鳴說完,轟的一聲雷打了下來打斷了謝鳴話語。

身后的范隱先道:“看今日這天氣,恐去不了京郊了。這雨不定復至,我們還是改日再聚。”

“今可真是天公不作美,諸事不順遂。”顏慶因抬頭望向電閃雷鳴的空中也沒了先前的興致。

夜空中突然間電光閃爍,瞬間劃破黑暗,緊接著沉悶的雷聲隆隆作響。

何不…謝鳴正打算提議可到附近酒居歇息待平靜再行……

誰料謝羨先出聲道:“今便作罷,諸位亦累早歸息。”

聽此,范隱淡然的神情中,透著不易察覺的輕松。

不同于范隱,顏慶因有些失落。不禁抱怨最近時常陰晴不定的天氣。可轉念一想又拿這天氣無可奈何。只得無奈道:“長青,阿寶,我同既明兄一道,那我們擇日再聚。”

范隱抱拳作揖道:“逸王,阿寶,范隱便先行一步了。”

幾人在此分別。

謝羨和謝鳴兩人都未言語卻默契十足的按原定計劃而行,不知道的人恐誤以兩人在較勁。

突然間,陰云密布。仿佛夜幕降臨,緊接著天空裂開了一道口子,刺目的閃電劃破黑暗,照亮了大地。伴隨著一聲轟隆聲,震得山搖地動,雨點夾雜著雪點噼里啪啦落下來。

下雨了,西市街巷瞬間變得空曠,路上還未歸的行人抱著頭緊皺著眉頭,加快了步伐。盡可能尋找遮蔽的地方。而街邊商販早已穿戴好蓑笠不慌不忙地收拾。

冬雨寒意濃,冰霜皆染遍。冬雨涼涼,雨滴落到地面不禁泛起一陣陣寒氣。

身后跟隨的仆從快步上前給馬上謝羨、謝鳴二人遞上斗笠。

只是這雨下的急,兩人已被淋濕了些許。反觀兩人倒不以為然地依舊不疾不徐地前行。

這時忽見兩人正前方來了一行疾行之人。狹路相逢。其中一人所騎棕毛馬猛然間揚起前蹄,意外地頂向了未曾防備的謝鳴、謝羨。

謝鳴、謝羨異口同聲道:“七郎/阿寶當心。”

好在兩人反應迅速及時偏開。那人似也沒料到以一種不容抗拒姿態才將馬勒住。

“七郎無事吧?”

謝羨輕輕搖了搖頭。

謝鳴見謝羨安然無恙松了口氣,緊握的拳頭也終于松開。

這人竟在路上橫沖直撞,若是有老翁幼子豈非已被踩踏馬下。謝鳴怒目望向那始作俑者斥道:“你好大的膽子!你知馬上何人?!”

見面前身騎駿馬的兩人身著錦緞玉帶,氣度非凡,便知又定是哪家權貴家的兒郎。

“奴,奴知錯了,望貴人恕罪。”

那人兩手緊拉著韁繩,膝蓋不由自主地彎曲,跪倒在地,臉上寫滿了惶恐與悔意,渾身顫抖道。

這馬不易馴服,原是供自家郎君乘騎,只是現下因小娘子遇事焦心,郎君只得轎中寬慰。因他平時有喂養,清洗過此馬,于是便將馬匹交于他。誰料馬突然受驚一時失了掌控......

這時這人身后轎輦下來一人。正是裴家六郎裴玄真。

謝鳴:“裴兄?”

裴玄真掀開轎簾,身邊人隨即撐傘上前。瞥見裴玄真眼神立馬退到一旁。

裴玄真打量馬上兩人并無大礙,如蒙大赦,他沉重地松了一口氣。徑直上前對謝鳴、謝羨兩手抱拳作揖道:“此人乃是我家中仆從,馬性子烈,并非存心為之。多有冒犯之處,還望逸王、世子勿怪罪。裴某他日定當負荊請罪。”

謝鳴望向轎輦方向。看來轎中之人應是裴家四娘裴秋,久聞裴家眾小輩中,相較于其他年長些的兄長阿姐,裴六郎和裴四娘最是要好。

雨水順著裴玄真的頭發滴落,打濕了臉龐。

見裴玄真神色焦急,行色匆匆。謝羨問道:“裴少卿如此匆忙,發生何事了?”

裴玄真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想說的樣子,眉宇間滿是苦惱。轉頭看了眼轎輦的方向,又看了看面前馬上謝羨、謝鳴二人。心里犯了難。

謝羨:“若不可言便罷了。”

裴玄真擰緊眉頭,張了張嘴又緊閉上了。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我家小妹與林娘子西市閑逛一時分散,附近皆未尋到林娘子。不知林娘子是否獨自先歸,現日色漸暗更逢寒雨,故一時著急去柳家才沖撞了逸王與世子。”

林娘子?謝鳴這三載都在外,總覺得很耳熟,可一時對不上是何人。側頭看向謝羨正若有所思,不知他在想什么。

謝鳴:“林娘子會不會尋處檐避雨,沿路可皆有遣人尋?”

裴玄真點頭道:“沿路都留了人。”

見裴玄真著急去,謝羨也并未多問。轉身便騎著馬行到路旁給裴玄真讓開路。

謝羨:“不耽擱裴少卿,裴少卿有要緊事且先。”

謝鳴也隨謝羨一道將馬騎到另一側。

“多謝逸王、世子。”裴玄真抱拳作揖,便趕忙從仆從手中接過韁繩,飛身上馬。握著韁繩的手停頓了下,看向謝羨、謝鳴兩人道:“此事還望逸王、世子勿要聲張。”

謝羨:“裴少卿放心,我二人今日未曾見過裴少卿。”

謝鳴:“裴兄勿憂,快去吧。林娘子定是先歸家了。”

“今日甚謝。”裴玄真松了口氣,雙手抱拳。

一轉眼裴玄真一行人便消失在謝羨兩人視線中。

突然間,雷聲隆隆,電光閃閃,雨越下越大,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味道,雨滴擊打在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天地間仿佛掛起了一道巨大的水簾。

雨中,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瞬間打亂了兩人步伐。盡管帶了斗笠,但依舊被雨水打濕了。雨滴沿著斗笠滴落。兩人衣服濕漉漉的,緊緊貼著肌膚,兩人都一語未發,但依舊堅持前行。

謝鳴突然感到一陣涼意,不禁打了個噴嚏,“阿嚏!”聲音響亮。

“阿嚏!”一聲噴嚏聲緊隨其后。

謝羨摸了摸鼻子,雙唇緊抿,竭力保持著嚴肅的表情道:“阿寶,我們先尋個店舍避避吧。”

兩人互望了一眼,謝鳴眼睛里閃爍著的喜色卻怎么也掩飾不住,他咳了兩聲試圖將笑意壓制回去,但那不可遏制的還是從他的嘴角悄然流淌出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憋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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