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娃媽是真急了,看她的樣子,顯然堅信老張是無辜的。
“那白天呢?”葉飄問。
巧娃媽愣住。
謝小蓮的具體死亡時間,已經無法精確到小時,只能以天計算。
現在已經是九月份,她的死亡時間大概在六月末到七月初之間。
在巧娃媽看來,殺人這種惡行,只會在晚上發生。
“老張,你告訴警察,你沒殺人,你是無辜的,你告訴他們……”巧娃媽突然死死抓住老張的胳膊,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淚水糊了一臉,難過得無法言語。
這女人對老張看來是動了真感情,就是可憐了她的男人。
“我有罪。”老張猛地抬起頭,朝巧娃媽露出燦爛的笑容。
這笑容非常迷人,巧娃媽很喜歡看,每次看到老張笑,總能讓她的心情變好。
“你說什么?”巧娃媽松開了手,不敢相信地向后退去。
她不相信老張會殺人,可這么嚴重的罪行,老張哪有理由承認呢?
如果老張真是殺人犯,那也太……太……
“我有罪。”老張此刻的神情顯得很愉悅,有種如釋重負的暢快感。
巧娃媽從驚恐中回過神,嘎聲問道:“你都有我了,還跑去找那個女人?”
“我沒殺那個妓女。”老張否認。
巧娃媽問:“那你有啥罪?”
“我殺了我老婆,還殺了我老婆的父母,還殺了我老婆的孩子……”老張對巧娃媽說出這些,就是要徹底斷了巧娃媽的念想。
他對巧娃媽其實沒啥感情,找她單純就是為了泄欲。
像巧娃媽這種紅杏出墻的女人,他最是痛恨,絕不會在這種人身上投入感情。
巧娃媽滿臉震驚,再次后退。
老張雖沒有殺謝小蓮,卻是殺了他的四個親人,簡直駭人聽聞。
巧娃媽不敢相信,可一顆心早被恐懼填滿。
目送老張被帶走,她再沒有追上去,而是趕緊回了家,開始處理老張留在家里的一些東西。
回縣局的路上,老張坐在車上,低著頭,一個字都沒說。
葉飄和陳八一也沒有問,現在問了,等到了局里,還得再問。
接到電話的吳昊,已經提前做好了審訊工作的所有準備。
到了局里,老張被直接帶進了審訊室。
“對這地方熟嗎?”陳八一問道。
老張搖搖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警局的審訊室,感覺有點小,有點暗,有點悶。
“姓名?”
“張勇軍。”
“年齡?”
“再過兩個月就五十一了。”
張勇軍低著頭,聲音沉悶,有問必答。
“為什么要殺謝小蓮?”陳八一開始進入正題。
張勇軍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我沒殺那婊子。”
“不承認?”陳八一的聲音變得更冷。
張勇軍搖頭:“沒做過的事,我為啥要承認?”
“那你跑什么?”陳八一再問。
張勇軍一聽這話,反而笑了:“就你這種白癡,還當警察?還是刑警?”
被抓后,他不是跟巧娃媽說過,他的身上背了四條人命,當警察找上門對他產生懷疑時,他能不跑嗎?
“張勇軍,我勸你說話客氣點,更要注意你說話的態度。”被張勇軍這么說,著實將陳八一氣得不輕。
張勇軍笑了笑,說道:“我身上背著很多人命,看到警察,不跑才奇怪吧?”
“你說你殺了你的老婆,岳父岳母,還有老婆的孩子,具體什么情況,說說吧?”陳八一很快就恢復冷靜。
他的情緒是容易出現波動,但他從不會在情緒波動的時候做任何決定。
如果不是有這個優點,他也當不了警察。
“九年前吧,我回家過年,發現老婆出軌了……”張勇軍不愿意回憶這段往事,但他逃避了這么久,現在到了必須要說的時候。
張勇軍的老婆叫蘇芳,長得很漂亮,跟張勇軍是小學同學。
在命運的安排下,小學畢業后再沒見過兩人,居然在同一家廠子里上班。
碰面的時候,他們都認出了彼此,感到很親近,下班后經常一起出去玩。
沒多久他們就確定了戀愛關系,很快蘇芳就懷孕了,他們決定結婚。
但這個孩子,約莫在五個月大的時候流產了。
此后很多年,他們夫妻一直都很努力,就是再也懷不上孩子。
再往后,蘇芳的母親查出了乳腺癌,蘇芳不得不回家照顧母親。
只要放了長假,張勇軍就會回家,帶著大量補品去看望岳母。
就是在這期間,蘇芳再次懷了孕,這可把夫妻倆開心壞了。
十月懷胎,蘇芳生了個兒子,母子平安。
有了孩子,花錢的地方多了,張勇軍更加拼命掙錢,很少回家。
一年到頭,只有在過年的時候才能回家,但只要看到兒子健康長大,他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差不多有十二年,兒子都已經長到了十二歲,高高壯壯的,儼然一個大小伙子。
但就在這時,蘇芳突然打電話告訴張勇軍,她想離婚。
剛下班躺在宿舍床上的張勇軍,整個人都懵了。
蘇芳居然想跟他離婚?
為什么?
蘇芳在電話里沒有說原因,只是催促張勇軍早點回家一趟,將手續辦了。
張勇軍請了假,著急忙慌地趕回家。
進村的時候,村里的幾個老人悄悄告訴張勇軍,蘇芳生的兒子好像不是張勇軍的。
那孩子的父親家里,剛因拆遷得了一筆巨款,就想著要將蘇芳母子接過去。
蘇芳心癢癢的,思前想后,還是跟張勇軍提出了離婚。
現在這兩地分居的日子,她真是過得夠夠的了。
況且她媽的病需要花很多錢,張勇軍掙的那些錢根本不夠用。
明明能去過更好的日子,誰還會傻到一直過苦日子?
聽了那些早在村子里傳開的風言風語,張勇軍怒沖沖殺到家里,當面質問蘇芳。
蘇芳大方承認,在張勇軍不在家的日子里,她一直跟那個男人在一起。
孩子也是那個男人的,如果張勇軍不信的話,可以去做親子鑒定。
張勇軍怒火中燒,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很冷靜,沒有大喊大叫,更沒有對蘇芳大打出手。
他只是用很溫和的語氣,跟蘇芳商量,既然孩子不是他的,那這些年他打給家里的錢,算清楚后,蘇芳需要一次性給他。
蘇芳聽后立馬不樂意了,表示這么多年,孩子一直喊張勇軍“爸爸”,那一聲聲的“爸爸”,難道不比血緣關系重要?
張勇軍覺得有道理,錢他可以不要,但得跟那個野男人見一面。
蘇芳毫無意外地拒絕了這點。
她只會滿足張勇軍一個要求,就是在離婚前,可以再陪張勇軍再睡一晚。
“不愧是我的好老婆,處處都在為我著想。”張勇軍表示同意,不睡白不睡。
當晚,張勇軍比以往更勇猛,蘇芳非常滿足。
完事后,她靠在張勇軍的胸口,表示張勇軍比那個男人厲害多了,就因張勇軍不在她的身邊,她太寂寞了,才會投入那個男人的懷抱。
張勇軍表示沒關系,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那個男人手里有錢,只要以后她們母子的日子過得好就行。
“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們可以偷偷約會。”蘇芳說出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震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張勇軍除了沒錢,各方面都比那個男人強,尤其是在夫妻生活方面,更是跟她無比契合。
張勇軍聽后真是想笑,以前是那個男人跟自己的老婆偷偷摸摸,現在他的老婆很快就會變成那個男人的老婆,然后他就要跟那個男人的老婆偷偷摸摸,這身份的轉變真是太滑稽了。
“沒有以后了。”張勇軍看著蘇芳,眼眸里全是悲傷。
蘇芳安慰他:“勇軍,別這樣,就算沒了我們,日子照樣得過,如果你缺錢,我會偷偷給你。”
“那我真是要謝謝你了,不過你放心,等你到了那邊,我一定會多給你燒點紙錢,不會讓你挨餓受凍。”張勇軍伸手輕輕撫摸著蘇芳的臉。
蘇芳瞪大眼睛,駭然問:“勇軍,你說什么?”
張勇軍從枕頭上摸出一把水果刀,準確無誤地割斷了蘇芳的喉嚨。
鮮血濺出,濺了張勇軍一臉。
蘇芳用雙手捂住喉嚨,身軀不斷抽搐,鮮血如泉涌,暴突的眼眸非常駭人。
好在這狀態沒持續多久,她就不再抽搐,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張勇軍跳下床,來到兒子的房間。
今天正好是周末,兒子回家住,此刻睡得很香。
說實話,在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時,張勇軍猶豫過。
只是他很快就想到,就在吃晚飯的時候,兒子說他要去找親爹了,親爹比他更有錢。
只要想到那副嘴臉,張勇軍就覺得沒好什么好猶豫的,也一刀割斷了兒子的喉嚨。
時間剛過晚上九點,他騎上家里的那輛破舊的摩托車,直接到了蘇芳的娘家。
這時候的時間大概是晚上十點多,那老兩口還沒有睡,正在看電視。
興許是看到了搞笑的情節,兩人笑得很大聲,很開心。
滿身是血的張勇軍翻墻進去,一腳踹開房門,就那么突兀地出現在兩個老人面前。
“勇軍,你怎么搞的?”
“傷得重不重?老頭子,你趕緊送他去衛生院。”
兩個老人被嚇壞了,還以為張勇軍是在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你們的女兒,你們的外孫,都被我殺了,只要你們告訴我,那野男人是誰,我就放過你們。”張勇軍的臉上也全是血,面目猙獰恐怖。
兩個老人不敢相信張勇軍的話,只得說蘇芳不是那種女人,絕對不會做對不起張勇軍的事。
張勇軍只是想知道那野男人是誰,看兩個老人死活不肯說,他也不再浪費口舌。
他離開的時候,這個家里也多了兩具尸體。
回到家里,看到妻兒的尸體,張勇軍這才徹底清醒過來,抱頭痛哭。
哭過后,他害怕了。
都已經殺了這么多人,不將那個野男人殺了,總感覺很憋屈。
但最終還是恐懼戰勝了一切,張勇軍連夜騎著摩托車逃離。
這些年,他去過很多地方,也從事過很多職業。
最后兜兜轉轉在東城鄉定居了下來,這一呆就是好幾年。
在這里,他學會了放羊,還是學會了宰羊,靠賣羊肉有了積蓄,日子過得不錯。
最關鍵的是在這里,沒人知道他是殺人犯。
那天葉飄找上門,說是要買羊肉,卻問了不少讓他感到奇怪的問題。
再加上謝小蓮的死,警察肯定會拼命調查,不會放過任何看似無關緊要的線索。
盡管最后葉飄買了二斤羊肉,但他還是猜到了葉飄的身份,當即將所有羊肉賤賣后,造成他已經離開東城鄉的假象,然后藏身在情人家里,再看情況決定要不要逃走。
但沒想到,葉飄和陳八一這么快就找上門來。
葉飄和陳八一聽完這個故事,相互看了一眼,都很唏噓。
張勇軍的遭遇很悲慘,但他殺人的時候,也很兇殘。
有句話說,別逼老實人。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將老實人逼急了,也能干出殺人的勾當來。
此事只要聯系張勇軍的老家,就能得到證實。
被擒后,張勇軍主動說出曾經犯下的罪行,絕不是說這樣做就能被認定為有自首情節,而是這件往事一直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飽受折磨。
有些事,說出來,就會覺得輕松許多。
張勇軍是懂法的,他殺了四個人,就算真有自首情節,或是所謂的立功表現,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這些年,我雖然活著,但我感覺自己是個沒有呼吸的死人,現在,我終于能呼吸了。”張勇軍的臉上露出舒暢的笑容。
葉飄深吸口氣,問道:“謝小蓮呢?”
“真不是我殺的,我沒必要撒謊,反正殺四個人是死,殺五個人也是死,那四個人我都承認了,沒必要在這一個人身上隱瞞吧?”張勇軍的情緒有些激動。
葉飄起身將筆錄遞給張勇軍,起身說:“今天就先這樣,這口供你仔細看看,如果覺得沒什么問題,就在上面簽個字。”
張勇軍看得很快,看完后點點頭,先簽了名字,又摁了手印。
張勇軍隨后被收押到看守所。
“陳隊,那家伙真的殺了四個人啊?”吳昊滿臉都是興奮。
想不到在查謝小蓮被殺的案子時,居然還能發現并抓到張勇軍這樣的殺人魔,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
對此陳八一可高興不起來,抓獲殺人犯張勇軍是好事,但張勇軍不承認殺了謝小蓮,這讓謝小蓮的案子陷入了僵局。
到了次日,基因檢測的結果也出來了。
留在謝小蓮體內的東西不是張勇軍的。
這也正常,張勇軍都跟巧娃媽長期保持著情人關系,每晚都能過去跟巧娃媽睡在一起,的確沒必要再花錢去找謝小蓮。
假若謝小蓮真不是張勇軍殺的,那殺死謝小蓮的會是誰呢?
案子又進入了死胡同,這是陳八一最不想看到的。
隨后跟張勇軍老家的警方取得聯系,得知張勇軍的確是在逃犯,而張勇軍的供述,全都是事實。
當地警方會派人過來,將張勇軍移送到那邊受審。
此事經媒體報道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許多人談起這案子,都說葉飄和陳八一是走了狗屎運,完全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但破案有時候就是需要運氣。
新聞里經常會出現,退休的刑警外出時,一眼就認出了在逃的通緝犯,這就是運氣。
對警察來說,像這樣的好運氣,最好每天都會出現,無論落在哪個警察身上都行。
那些在逃犯,再次乃至多次犯案的可能性非常大,盡早將他們擒拿歸案,就會少一個受害者。
那些嘲笑遇到通緝犯的警察走了狗屎運的時候,他們最好祈禱那些還沒被抓到的通緝犯,不會對他們,或是對他們的親人下手。
有些警察偶遇通緝犯,為了將通緝犯逮捕,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對那些犧牲了的警察而言,無意中遇到通緝犯真能算是好運嗎?
“陳隊,你就別發牢騷了,我相信咱的同事,都不會在意那些無知者的愚蠢說法。”陳八一的埋怨,讓葉飄飽受折磨。
葉飄在專心翻看謝小蓮一案的資料。
這些資料,他不知道翻了多少遍,希望能從中發現有用的線索。
目前他們只知道,兇手很有可能是個屠夫。
謝小蓮的尸體像捆綁綿羊那樣,手腳被折起來綁住,才能塞進那個紙箱子里。
這種綁法看似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兇手在捆綁的時候,顯然很熟練,所有環節都是一氣呵成。
“看這些資料沒有用。”陳八一勸葉飄放棄。
葉飄說:“總好過什么都不做,凈坐那里發牢騷。”
“我這不是發牢騷,我這是……”陳八一想了想,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只得妥協,“好吧,我就是在發牢騷。”
殺死曹雨和王曉紅的那個殺手,臉被監控拍得那么清楚,就是沒法找到他的行蹤。
現在謝小蓮被殺的案子,也進入了死胡同,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換誰來當這個專案組的組長,都會抓狂,都會瘋掉,發發牢騷還算是輕的。
“朱法醫的再次尸檢,應該結束了吧?”葉飄將資料整理好,收起來后站起身,打算去找朱有為了解情況。
對此,陳八一不抱什么希望。
對謝小蓮的尸體,朱有為已經進行了多次尸檢,沒發現什么特別有價值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