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許回過頭,發現是一個法國小男孩在按他背包上的那個宇航員掛件。
旁邊的應該是他的媽媽,說著一口聽不懂的法語,應該是讓小男孩別亂碰陌生人東西。
曾許笑了笑,說:“That's ok.”
隨后,曾許還允許了小男孩把玩這個掛件。小男孩不斷按著宇航員的頭盔,一聲聲“I love you”讓曾許不禁陷入了某一段往事中。天氣有點熱了,他喘不過來氣。
忽然,聲音沒有了。
曾許觸電似的扭過頭,看見小男孩依舊按著,但小宇航員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這時,曾許也到站了。
他和法國母子告別,下了車。他站在公交站,卸下背包,把宇航員掛件摘了下來,親自摁了一下,卻沒有任何反應。
他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沒電了嗎?”曾許自言自語,然后小心地把掛件收了起來,轉身向公寓的反方向走去。他來到一家商店,看著琳瑯滿目的商品,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平時逛商店都是直接拿東西付款,不需要什么交流。但他并不知道這個掛件需要什么型號的電池。
“你好。”曾許說著蹩腳的英語,“我需要電池,這個的電池。”
老板接過掛件,擺弄了幾下,然后從柜臺拿出一個螺絲刀。曾許松了一口氣,還好法國人也能聽懂簡單的英語。
老板拆下后蓋,然后比對了一下電池大小,便遞給了曾許一板電池。曾許皺了一下眉,他不需要這么多,只要兩顆就夠了,可他又不好意思開口拒絕,只好含恨付了款。
他現在可沒那么多錢。他才剛開始打大學聯賽,資金比職業聯賽少很多。
安上電池以后,掛件果然又恢復了原狀。隨著亮起的微光,曾許一次次聽著機械的、毫無感情的“I love you”,暫停的心臟又恢復了跳動。
“All right?”老板打斷了曾許的思緒。曾許嚇了一跳,抬起頭,發現眼眶有點濕。
“Thanks.”曾許留下一句,頭也不回地溜走了。
曾許一路向公寓走去,很快來到了大門。門內兩側的綠植豐富,環境優美,遠處的公寓樓矗立,學生們進進出出。這里連公寓都極具西方特點,這讓曾許身處異鄉的悵然更加濃烈。
回到公寓,曾許把背包一扔,脫掉上衣,坐在陽臺上吹著風,手里握著宇航員掛件,又開始放空自我。
他忽然嗤笑了一下。他在想,如果是以前的話,他此刻或許會點起一根煙來消愁吧。現在的他不抽煙,不服藥,脾氣也出奇的好,也打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職業。但他好像少了一些什么東西,多了一些孤獨感。
許久,他站起身,去洗了個澡,然后就準備去兼職掙錢了。
每一天的生活都過得很枯燥。他仿佛按著系統的設定一樣,按部就班地走著。異鄉給他帶來的壓力太大了,孤獨是他每天最多的感受,一個人住,一個人吃飯,一個人上課,只有在打球的時候他才會與人交流,但也僅僅是球場上的烏托邦,短暫又虛幻。
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他的親人了,只有崔楚和秋棕還能勉強聯系。
崔楚考上了一所海事類一本,規規矩矩地上著課,畢業以后選擇在本校考研。不過他的第一次考研失敗了,正在從事著商船的貿易,掙得不多也不少。
秋棕在本地上了一所還不錯的大學,學著語言類。畢業后直接去了南方工作,偶爾也會出國出差。沒有出國的補貼的話,掙得也中規中矩。
因此,曾經的果凍三劍客可謂是分去了天南海北,想聚一次可太難了。上一次三個人聚首,還是曾許出獄的那一個月,而后將近三年他們都沒有再碰面。
令曾許沒有想到的是,崔楚和楊零在2019年年底就分手了。他本以為二人度過了三年高中,又考去了一個城市,肯定會修成正果,結果在上了大學沒多久就感情破裂了,實在令人唏噓。
而秋棕高中暗戀的那個女孩,曾許和崔楚到現在也不敢確定是誰。在畢業以后,他就再也沒聯系過哪個女孩子,仿佛暗戀就埋在了高中的土壤里,不求發芽,也不求開花。
感情這東西,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崔楚目前還算有一個聊得來的異性,秋棕一如既往保持著母胎單身,而曾許……
就算了吧。獨自在異鄉,語言都不通,怎么可能想著戀愛的事。再說了,他現在剛剛還清債務,自己生活都困難,更別說談戀愛了。
曾許就這樣過著寡淡無味的生活,正值暑假,不上課,不比賽,他一般有時間會去野球場打打球,剩余的時間就泡在打工點,能掙一點是一點。
為了省錢,他住著免費的公寓,吃著簡單的餐食,出門也坐公交,確實沒什么滋味而言。
某一個周末,他決定去凡爾賽花園散散心。他的法國隊友們經常去那邊,但由于性格原因,他從未和他們同行。這一天因為休息,他心血來潮,想著去看一看那片美麗的花園,再見一見那條傳說的人工河。
他坐上了去往花園的公交,從學校公寓到花園需要換乘兩次公交。他坐了四十分鐘的公交才到換乘點,下車以后陌生的環境讓他又有些心悸。
下一趟車終于來了。車上人并不多,難道大家周末都不去花園玩嗎?
公交車前后兩側車門同時打開,曾許從前面上了車,很自然地往后面走去。
突然,他嗅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氣味,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這股氣味強烈地刺激著他的大腦中樞,一幕幕場景從腦海里電影片段般閃過。
普魯斯特效應此刻得到體現。他皺著眉,拼命地嗅著車上的氣味。他發現只有在后門扶手處才有,并且已經在慢慢變淡。
黑鴉片!
即便再淡,他也分辨得出來。這是黑鴉片香水的氣味,只需要聞到一絲,他就能條件反射似地分辨出。
在這里聞到黑鴉片的氣味,簡直是再小不過的概率了。難道法國人也噴這種香水嗎?這是國際的大牌子嗎?
是湊巧嗎?
還是?
曾許心中突然泛起一個十分荒謬的想法。
他拼命向車窗擠過去,想要看清剛剛下車的人。但公交已經發動,他什么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