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4日。

某個自習課的課間，任澗放下筆，抻了個懶腰。她很久沒這么專注地學習了。

自從期中成績出乎意料之后，她就更加相信自己可以把文化課更上一層，在最終的高考一鳴驚人了。相比于鋼琴，文化課的確是她的相對弱項。

下課后她便起身向隔壁去了。現在哪怕有很少的幾分鐘，她也要和曾許膩在一起。

當她來到走廊時，卻發現人擠人吵鬧得很。

忽然，她瞥見人群中曾許紅著眼睛揪著一名學生的衣領。

“你說我爸怎么了！”曾許嘶聲咆哮，“你再說一個試試！”

“我說你爸車里有味怎么了？不讓說啊！”對方也嘴上不饒人，“上次我坐他的車就是有啊。”

“你！”曾許揮拳頭就要打人。

“誒誒誒！”任澗連忙跑過去，一把抱住曾許，把二人隔開，并把曾許往后方推，“別打架別打架……”

“不是，他說我爸！”曾許怒氣沖沖，一邊指著對方一邊向任澗解釋。

任澗連連點頭，理解道：“我知道我知道，咱們不跟他一般見識……”

“誰跟誰不一般見識啊，有就是有，還不讓說啊。”那個學生依舊喋喋不休。

“行了，別說了！”任澗狠狠瞪了他一眼，趕忙把曾許推走。

沖突解除以后，人群也一哄而散了。

曾許氣呼呼地坐在樓梯口，掏出一根煙點上，猛猛地吸了一口氣。

“你說你，干嘛又打架啊。”任澗也把不顧煙味坐下來，安撫曾許情緒，“有些人就愛挑事，在乎他們的話干嘛，當他是狗叫就好了。”

曾許呼出一口煙，聳聳肩：“我當然知道，不在乎別人言語這種話以前可是我說給你聽的。”

任澗安慰人不成，反倒羞愧地紅了臉。她嘟嘟嘴：“不在乎你還那么生氣，要不是我拉著你你又跟人打起來了。”

“嘁，我要真想揍他你能拉得住我嘛？”曾許用手掌比劃了一下兩人的身高差。

任澗氣鼓鼓地捶著曾許，后者煙灰都被捶掉了，差點給自己燙了。

“我怎樣都可以，但是說我爸就是不行！”曾許氣憤道，把煙頭熄滅，揣進了兜里。

任澗看著他，還是不甘，抱住他的手臂輕聲說：“但是我更希望你不要打架，別打架了好不好。”

“我沒打架。”曾許無辜地狡辯。

曾許一扭頭，任澗黑著臉瞪著他。

“嗯……好吧，不打，不打。”曾許無奈地攤攤手。

中午自習課結束放學以后，曾許陪同任澗來到了操場參加彩排。十一月已經相當冷了，按理說藝術節在這個時候舉辦并不適宜，哪怕舉辦了也不該在操場。可考慮到是對外開放的藝術節，學校也不得不如此布置。

任澗坐在臺下，等候自己的節目。曾許也坐在她身邊，拿著一袋小面包不斷往嘴里塞。

“吃一個？”曾許把面包拿到任澗面前。

任澗擺擺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手里的手機。

“看啥呢？”曾許的大臉也湊了上來。

“看一些關于《起風了》這首歌的評論。”任澗把手機懟到曾許眼前，“這首歌和其他網絡紅歌還不同，大家似乎都有說不完的感慨……我想從中摸索一下這首歌的情感，以達到更高的演奏水平。”

曾許把腦袋往后撤了撤，沒有看手機，只是心不在焉地說：“這還需要看他們的評論啊？看得再多，內容再感人，那些情感終究也不是自己的。在你身上發生的故事，已經足以演繹這首歌了。雖然說人無法同時擁有青春和對青春的感受，但回首我們的十六歲十七歲，也算得上一種疼痛的青春了吧。”

任澗看著曾許繼續嚼著面包，隨口一說的話，卻令她醍醐灌頂。

“下一個節目，任澗的《起風了》。”

任澗一激靈，連忙登臺彩排。

當她坐在那里時，曾許剛剛說過的話逐字逐句浮現在腦海。

是啊，她哪里需要從別處體會這首歌的含義，回首自己的經歷，已經足夠詮釋這段歌詞了。

鋼琴曲沒有詞，所以要把詞所表達的內容融進演奏中，這非常考驗演奏者的造詣和對情感的理解。任澗把之前沒有融進的感情加了進去，果真令指導老師眼前一亮。

末了，指導老師走過來，語重心長地地對任澗說：“任澗，你的鋼琴曲比上一次更好聽了，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謝謝老師夸獎，我還差得多呢，還需要多練習才是。”任澗低調地說。

“你就別謙虛了，我是說認真的，你根本不需要再練了。他們彩排更多的是在練配合和臺風，而你自己一個人的節目，根本無需練配合，自身臺風也很足。”指導老師說，“彩排過程中有幾個單獨一人的節目都被合并了，思來想去，你這個節目我和其他老師都選擇保留，也是唯一一個獨奏節目，該說不說，你是有硬實力在的。”

任澗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扭頭看了看旁邊的曾許，后者一臉驕傲地對她笑著。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任澗連忙道謝。

“你不必謝我，你應該謝那個當初留下你并十分重視你的那個人。”指導老師說，“我也是音樂老師，我能在覃笙老師身上看出她對音樂的絕對熱愛。你是她最驕傲的學生，能技壓群雄獨自登臺，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任澗鼻尖酸楚。覃笙其實在音樂上對她的幫助并不大，可就像任澗所說，她是一匹無人賞識的千里馬，就算空有才華也無法登臺。而覃笙就是那位伯樂，發掘她并不斷地鼓勵她，讓她堅持音樂的路。如果不是覃笙，她敢不敢報名藝術節，還是另外一回事。

“以后的彩排，你想走遍過場就來，嫌麻煩就可以不來了。你的節目我給你放到第三個，開場舞和樂隊后面，觀眾剛被吊起胃口，你也能驚艷他們。”指導老師說罷，微笑著拍了拍任澗的肩膀，準備去指導下一個節目了。

就在她即將離去時，她轉過身來，對著任澗補充了一句：“對了，覃老師是個好老師。”

任澗抿著嘴，眼前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