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澗站在走廊里,靠著墻,低頭等待張老師的訓斥。
張老師背著手,黑著臉,凝視著任澗。
“老師……”任澗被盯得不自在。
“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昨天我剛和你說過,不要搞與學習無關的東西?”張老師苦口婆心,“你怎么就不聽呢?上自習是讓你寫這些沒用的東西的嗎?”
“這不是沒用的東西!”任澗當即反駁,“這都是我的作品。”
“作品?你是詩人嗎?是創作家嗎?不!你是學生!你的首要任務的學習,你考不好成績,考不上大學,你寫再多的作品有什么用?”張老師無法理解地看著她。
“可這也是我考大學的一種能力啊。”任澗袒露,希望老師給予自己理解,“老師,這都是我寫的歌,我會彈鋼琴,會作曲作詞,以后我想考音樂學院,我想走藝術線。”
看著任澗真摯的眼神,張老師頓了幾秒,然后荒謬地搖搖頭:“走藝術?你覺得誰都能走藝術嗎?”
“為什么不能?”任澗不解,“難道我的才華不夠嗎?”
“噗——在你成功之前,一切才華都是狗屎!”張老師冷笑一聲,“藝術生要很多錢的,一般家庭都承擔不起。什么學費、報考費、等等,你家里是什么富貴家庭嗎?你以后彈得起鋼琴嗎?知不知道音樂學院里彈鋼琴的都是什么孩子啊?再說了,你家里同意嗎?”
任澗啞口無言,定定地盯著他。
她母親確實不支持她考音樂學院。
而且,從覃笙的家庭來看,藝術生確實很費錢,連覃笙和她妹妹也只能選擇一個。甚至,覃笙的成功是用她妹妹的命換來的……
“有愛好有夢想我們老師都不反對,但不要拿到學校里來。”張老師說,“學校就是學習的地方,在你考上大學以后,沒人管你!”
任澗捏著拳頭,咬著牙,憤懣不平。她抬起頭,不甘地說:“那就晚了!我既然有能力上音樂學院我就不該普普通通下去,那是我的夢想!畢業于音樂學院,掌握鋼琴十級,能夠獨自作曲,發布作品,甚至教誨幫助喜歡音樂的學生,這是覃笙老師走過的路,也是我未來想走的路。她是我的榜樣,同樣也是唯一支持我的人,我不會改變我的夢想!”
張老師仍然板著個臉,歪了一下頭:“覃笙?就是那個音樂老師是吧?怪不得今天看你們走在一起,原來是她把你蠱惑了。”
“什么叫蠱惑?”任澗不樂意了,“她明明是我的伯樂。”
“還伯樂呢,我看她是把你拉下水了,你說你剛轉學,跟誰不好,非要跟覃笙。”張老師說,“她在桂花的名聲都臭得不行了。”
“為什么?!”任澗難以置信。
“就因為她總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認為自己來學校就是來授課的。”張老師語出驚人,“可是在高中,音樂美術體育這些課程不就是個形式么,肯定都是以文化課為主啊,讓她來桂花當老師還不用教什么,每天清閑地拿著錢不好嗎?非要和校領導據理力爭,跟科任老師搶課,你說誰不煩她呢?”
任澗被這一席話給震驚住了。
這是什么三觀?
這是現在應試教育的思想與風氣嗎?
高中生就只該埋在題海里,連音樂課美術課體育課都不能有嗎?學生不需要藝術的熏陶,不需要強身健體嗎?
分數就是衡量一切的標準嗎?
怪不得現在的學生除了課本之外的知識一問三不知,毫無修養,興趣單一,身體虛弱,靈魂無趣。好成績固然是學生的最終宿命,可學生時代真應該是如此嗎?
任澗無比震驚地看著張老師,有話說不出。
“我跟你說,下回離覃笙遠一點,她不會讓你的成績提升的,你要多和一些優秀教師呆在一起,才能把分數提上去。”張老師說,“你家里把你轉學到桂花,是為了讓你成績更好,而不是讓你來這里玩來了,知道不知道?”
任澗呆若木雞,絲毫沒聽進去他的話。
“我和你說話呢。”張老師加大了音量。
“知道了,老師。”任澗失望地回答。
“回去吧,這個本子我先還給你,因為我尊重你的愛好。”張老師把歌詞本遞給任澗,“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再拿到學校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任澗點點頭,拿著本子進教室了。
當她跨進教室的那一刻,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任澗和張老師的對話外寂靜的自習課走廊被無限放大,好似所有人都聽到了。
同學們都在好奇地看著這個敢和一向嚴厲的老班頂嘴的奇葩轉校生。
任澗灰溜溜地回到座位上,把本子塞進書包。
再下課時,任澗好想和覃笙聊一聊這件事,然而都這個時間了,除了幾位班主任和值班老師,其他的老師都下班了。當任澗看到覃笙緊鎖的辦公室門時,不由得心灰意冷。
就在她即將離開時,她忽然聽到隔壁辦公室傳來張老師和其他老師聊天的聲音。
“這個覃笙,搶課就算了,還要搶學生,非要讓所有學生都懂她那破音樂才滿意。”
張老師忿忿不平的聲音傳來。
“覃笙啊,年輕人,總有新鮮的想法,還不懂人情世故,就那回事吧。”另一個老師說,“但是畢竟人家在音樂領域有點能耐,要不也不敢跟主任叫板。”
“她能有什么能耐?”
“她朋友圈轉發了自己的作品呢,是自己的歌。這可是桂花高中第一個能在網上查到作品的人了。”
“真的假的,我看看。”
“這不,她自己發了一首歌,叫什么……暮色回響。”
而后,熟悉的旋律響起。任澗貼在門外的墻上,小心聽著。
溫暖悠揚的鋼琴伴奏伴隨著覃笙的歌聲,融合下來仿佛秋風掃著秋葉,又仿佛星野旋著星辰,一時地面黃昏,天空暮色,晴空之中,回蕩著動人的回響。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覃笙唱得有點東西哈,確實是專業學過的。”
“歌倒是覺得一般,旋律也就那樣吧。”
“還有這詞……寫的什么東西啊?”
任澗心里驀地一空。
“你看,寫的什么神啊鬼啊的,這中心是啥,這歌唱的是啥呢?”
“我看看……這不顯而易見么,又是懷念又是遺憾的,一看就是無腦年輕人寫的情情愛愛,又是分手又是回憶的,一點意思都沒有。”
“真是誰都能寫歌了。”
“就這種歌能火?”
兩位老師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隔在門外的任澗靠著墻,雙目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