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她道:“那你這最后一天打算怎么過呢?”
她沒有說話,只是包里取出一只鋼筆。向我伸出了手,示意我把手給她。她抓住我伸出的手,在我的手心寫下了夏雨楓,又在自己的掌心些下了高飏。然后就拉著我的手,朝泰晤士河邊走去。一股暖流從我的手掌傳遍我的全身,眼眶似乎有些濕潤了。有一種酸楚,溫暖卻又很幸福的感覺。腦中回憶起我以前給她讀過的那首詩。
把你的名字寫在我的掌心
把我的名字寫在你的掌心
當雙手緊握
便是一個小小的房子
房子里只有你和我
不覺間已經來到了河邊,天邊的泛紅已經變成火紅色。隱隱地可以聽到遠處有海嘯的聲音,整個城市的電力已經全斷了。有人在街上瘋狂地奔跑,叫罵著。有人拿著酒瓶癱坐在地。也看到一個老紳士手扶欄桿,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仿佛在回顧自己的一生。河堤上有多多少少的人群,聚在一起,大聲地祈禱著,唱著圣歌。
又走了一會,夏雨楓說到,我累了,咱們歇會把。我說好的,就拉她在河邊的座椅上坐了下來。她把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我把我和她頭的位置調整了一下,用手摟著他的肩,好讓她靠的舒服些。我看了下她的臉,沒有恐懼,沒有哀傷,卻是一絲疲憊和放下一切后的平靜。
遠處海嘯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大地也開始顫動了起來。我站起身把她摟在懷里,盡量用我的身體包裹住她,以抵御任何可能的傷害。雖然我知道這些毫無意義,但總覺得即使讓她晚一秒鐘受到傷害也好
震動越來越劇烈,我們已經站不住了,我拉著她蹲到了地上,兩只手環(huán)抱著她。她沒有任何的表情或言語,只是順從地被我環(huán)抱著。我抱著她仿佛和她融為一體,海嘯怎樣,死亡又怎樣?和最珍愛的人在一起,怎么都會無畏,怎么都會平靜。
猛然間,一個巨浪打來。我兩都被巨浪沖了起來,我被巨浪打得有些恍恍惚惚的,只是緊緊地抱著夏雨楓。而她的手也不再是松松搭在我身上,而是突然抱緊了我,力氣大的出奇。
我們在巨浪中翻滾著,被撕扯著,漸漸的意識越來越淡,卻仍然用著最后的力氣試圖抓住夏雨楓。我的掙扎越來越弱。意識也越來越模糊。迷迷糊糊中我漸漸地覺得自己的脫離了身體。越飛越高,越長越大,先是在俯視泰晤士河,然后是俯視倫敦,俯視地球,我飄飄蕩蕩,漸漸的又離開了太陽系。我的身體像一團霧氣,又像一個巨大的泡泡,我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手腳,卻有非常清晰的感知,似乎是直接用意識感知。無喜無悲,無欲無求。平靜安寧卻極有幸福感。無比輕松,無比自由,這是一種多么奇妙的感覺呀!
夏雨楓呢?她在哪呢?不重要了,她一定也很自由愉快。她一定也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倘揚。一時間覺得所有過的愛恨情仇,所有過的鍥而不舍的執(zhí)著,都變得完全沒有意義。那些不過是鎖在軀殼里的生命對永生的向往,鎖在牢籠里靈魂的對自由的向往,鎖在寒冬里的熱情對春天的向往。現在這種超越時間超越空間的自我還有什么執(zhí)著于一物的執(zhí)念呢?
我飄蕩在宇宙中,不斷地用意識變換著自己的形狀,一會變成泡泡,一會變成人形,一會變大,一會變小。就這樣,我和一個幼稚的頑童一樣愉快地玩耍著,一切都是那么輕松,那么愜意,那么自由和無拘無束。
我突然就有了想探索宇宙邊界的想法。我朝著一個方向急速前進著,越飛越快,感覺各種星體急速地被我拋在身后。這難道就是接近了光速了嗎?對了,即使達到光速也不可能達到宇宙的邊界的。我還得加快,我想起葉飛說的,思維才是這個宇宙的主宰。我用思維告訴自己,變快,還要更快。在快到一定速度時,我想一定是光速,我又繼續(xù)加快。突然間我的運動形式發(fā)生了變化。不再是連續(xù)的向前移動。而是時空的不停的變換,就像是跳躍地向前。我心想,再這樣加速,再這樣跳躍,很快就能到達宇宙邊界了。可卻怎么也找不到邊界。而且有兩次仿佛又回到了太陽系。我突然明白了,就像在地球二維表面上朝一個方向走,你怎么也不可能走出地球的,你最終還是會回到原點。在宇宙中也一樣,如果我只是朝著一個方向一直飛,一定也找不到邊界的。
我又把自己變成一個宇宙泡泡,讓自己不斷膨脹,變大,再變大,頓時覺得宇宙中的天體都急速地變小,我還繼續(xù)長,似乎有點漲不動了。難道是和宇宙的邊界重合了?我就又一用力,繼續(xù)長大似乎就從宇宙中擠了出來。
我繼續(xù)嘗試,繼續(xù)變大,發(fā)現很多新的宇宙泡泡,他們各自飄忽在虛無中,彼此即使接近和碰撞卻無法重疊和融合,就像水和油一樣。沒有辦法進入彼此,沒有辦法融入彼此。而我卻不同,我可以輕易地和他們相容,也可以輕易地和他們分開。我變成了另一個像宇宙一樣的泡泡,一會變大,一會變小,一會和原來的宇宙重合,一會又從里面完全脫離出來。
我可以感知到身體的各個部分,而且我也可以用我的意識在我的體內創(chuàng)造別的東西,比如這里造一個恒星,那里造一個地球,而且也可以在地球上這里造一條河,那里造一座山。啊這簡直是在享受作為造物主的樂趣。但我仍然無法造出生命,而且任何東西小于山川河流,我就感覺不清了。即使這樣我仍然非常愉快。我陶醉于不斷探索新的自我的樂趣中。我已不再想陸小凡,夏雨楓,葉飛,蔣怡,似乎都沒在我生命中存在過。即使現在好像只有我在,也一點也不覺得孤獨。只是無比的欣慰和輕松。
我讓自己進一步變大,包容了很多的宇宙泡泡。增長,再增長,我想讓自己無限地膨脹下去。可長者長著,遇到了第一次增長到極限時的感受。我想像上一次一樣,擠破邊界,擠出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我還想再次嘗試,就感覺有個聲音在對我說著什么,確切說,也不是聲音,是另一個意識和我的不需要任何媒介的溝通。我就把這種交流理解成交談了。
“不要試了,你出不來的。”現在的我,根本沒有吃驚或其它的情緒感受,一切都平靜而安寧。
我問到,“你是誰,你是造物主嗎?”
另一個意識答道,“不知道,應該是吧!從你來的世界人們也許會叫我上帝,佛祖或安拉。其實你們都是我意識的一部分,組成我就是一個更大的意識。所以你們就是我,我就是你們。很多關于人類和上帝的問題我已經在山頂餐廳告訴你了。”
“你是山頂餐廳的老紳士喬治?”
“確切得說他是我的一部分化生的。”
“那你是從哪里來的呢?是誰造了你呢?”我興奮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你比我幸運,因為你有問題可以問我。我卻不知道我怎么來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就在這了。我不知道該做什么,就造造這個,造造那個。我也試圖和比我高級的生命溝通,當然,如果有的話。但一直沒有回應。你看這些泡泡,它們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全能的。但如果我不和它們溝通,它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想可能有比我更高級的意識體存在,可是它們就能回答了你的問題嗎?如果你問他們誰造了他們或誰造了他們的創(chuàng)造者我看一樣是沒有答案的。”
我又問道,“夏雨楓現在也和我一樣嗎?”
“不是,”他回答道,“你出來時已經完全沒有了雜念,沒了喜怒哀樂,所以你是長得最大的,一般被情感束縛的意識體都不太容易長得很大。她只幻化成了一個單一宇宙,并沒有辦法從里面出來,也沒有辦法在平行宇宙間幻化游走。”
“那她現在在哪呢?”
“她抱著你的時候,眼里噙著淚水,她還放不下一些情感的執(zhí)著,她沒有辦法超越多維的宇宙,只化作一個單一宇宙。在那個宇宙中有一個行星,那里大部分的面積都由海洋覆蓋,那就是她的淚水幻化而成,那里將來會有生命,也會有執(zhí)著,有愛,有恨,有眼淚。會有悲傷和痛苦。那里的生命的幸福更多是由于已有的壓抑釋放時可得到的幸福,或者已有的痛苦暫時解脫時,可以感到幸福,無法像我們一樣,感受這種無欲望,無壓力和苦痛的完全的幸福。這又會形成宇宙不平衡的隱患,這個地方很可能會有下一次的宇宙交互。”
聽到這里,我便讓自己縮小貼近夏雨楓的宇宙,盡力讓自己變小接近那顆大部分被海洋覆蓋的星球,直到我看到那顆藍色星球上的藍色海洋。
突然我覺得似乎又有了心一樣,產生了某種內心的悸動,而且也有一絲傷感,似乎又要垂淚的感覺。這么長時間的自由,愉悅,無欲無求,無執(zhí)著一下全沒了,隨之而來的是對夏雨楓的難以遏制的思念和內心的酸楚。我感覺自己又有了眼淚,而且不可抑制的傾瀉,化作暴雨傾瀉到了海里。
這時,我突然聽到造物主的一聲哀嘆,“哎!看來你還是沒有準備好呀!”